却说那贾雨村,看了官府的邸文,心中欣喜,只叹自己才做了不到一年的顺天府尹,就从天而降了一个升职立功的好机会。
别人不知冷子兴,他却对冷子兴的底细是一清二楚。
冷子兴祖籍在金陵,幼时家里穷,年纪轻轻就出来做二道贩子,也就是现在所说的中间商。
他原给街上大大小小的买卖店铺送货,送到富户豪门,额外再得几个赏钱。
后来过了几年,他手里攒了些钱,便开始跟着人走镖,把东边的货物高价往西边倒,再把西边的土产高价运到西边来。
昔日认识他的人,常有托他买卖东西的,其中不乏有那些富户家里的奴才,把主人家赏赐的东西托给他拿出去变卖,比抵押在当铺里要高处两三倍银钱。
一来二去,他结交了王家的奴仆周瑞。
周瑞长得孔武健壮,会些拳脚,原是王家买来看家护院的,后来有一年,因年景不好,田庄里的佃户多有拖欠地租的,他便毛遂自荐,充做打手,去震慑了一番。
周瑞立了功,王克谦(王夫人的父亲)便让他在庄子管事,还将家里的婢女配给她,后来,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彤哥儿。
周瑞想依托冷子兴倒卖东西,淘换银钱,但又怕他说出去,所以把彤哥儿许给他,让他做了自己的女婿。
再后来,王夫人嫁给贾政,周瑞一家做为陪房,跟着王夫人去了京都,冷子兴便趁机做起了古董生意。
一晃,又是五年过去了。
冷子兴遇到贾雨村时,以为事情已经平定,再加上吃了酒,便什么话都往外出溜,言语间,连自己的籍贯地址都告诉了他。
谁能想到就在这上面坏了事。
这日,冷子兴正在酒坊同人吃酒,忽然冲进来两个官差,不由分说地将他拿了。
同行见状,连忙赶去冷子兴家里报信,彤哥儿自嫁给冷子兴后,不久便被贾家放还,如今正是自由身,过起了悠闲自在的富太太生活。
得知冷子兴被抓,她哪里还稳得住,赶紧招呼管家去打探消息,可事关义忠亲王、皇室禁忌,她哪里打听得出准信?
彤哥儿使了不少银子,只打听出来说,她家相公犯了一个“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的罪,不日便要压解回京。
她一下就慌了神。
要知道,在当朝,一般来说,各地官司都是在各地府衙直接审理的,就像之前薛蟠犯了人命官司,也是在应天府审理。
除非官员犯了罪,或勾结谋反,或贪污受贿,那才会被瓦解回京,像之前在盐运上动手脚的苏启光。
彤哥儿手软脚软,没了主意,但有本家亲戚,知道这件事的,便跟她说,“你娘家不是在给京都贾家办差吗?何不去那里找找门路?”
彤哥儿一听也是,急忙打点好新装,紧赶慢赶的上了京。
…………
再说回墨封,他批下一道公文,又命费仲接手此事,有了消息及时回报,然后就带着黛玉回去了。
到了王府,随云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见了墨封,禀报了两条消息。
一是墨月被太后接回宫了。
墨封听后,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二是李士桢已经押送苏启光等一干官员回京了,刚来请过墨封的示下。
墨封道:“先押在刑部大牢,等候审讯。”
随云领了旨,立即让人去安排。
黛玉在一旁听了,眼神一闪,问墨封道:“盐运的事情不是已经水落石出了吗?怎么还要审讯?”
墨封笑道:“核对账本时,还有一处亏空。”
黛玉抿了抿唇,想到林如海寄给她的那封信,又想到周瑞家的和王熙凤所说的那架玻璃炕屏,沉默半晌,垂眸道:“关于那处亏空,我倒有一些眉目。”
墨封挑眉看她,“哦?”
黛玉动了动唇,绞着手帕道:“但我不想跟你说。”
墨封忽的揽住她的腰身,低声道:“你知道我下一个要对付的人是谁吗?”
“谁?”
“你猜猜看。”
黛玉想到之前墨封被刺杀的事,歪头道:“莫非是北静王?”
墨封高深莫测的一笑,淡淡道:“错了。”
他附到黛玉的耳畔,慢悠悠的念出了一个名字,“贾宝玉。”
黛玉一惊,脱口而出道:“你什么意思?”
墨封冷哼一声,抬步往睡房走去。
黛玉忙追了上去。
“北静王那件事,我上次在山庄不都已经解释过了嘛,不关宝二哥的事……”
“墨封,你到底想做什么……”
“墨封……”
墨封越听越来气,他明明已经让林如海写信给她,让她远着王家那些人,怎么她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如今还帮他们隐瞒起自己来了。
再往深处一想,王夫人和王熙凤和她没有血缘的亲戚,她犯不上这么做,那为的是谁,还不是贾宝玉?
这一点儿,就是墨封想岔了。
因为他心里极介意贾宝玉,所以一有点儿风吹草动,他的疑心病就犯了,可偏偏又堵着一口气,不肯在黛玉面前直说,所以黛玉也是一头雾水。
贾府到底是她娘家亲戚,自她入了府,不说别人,就说王熙凤,对她还是很好的,如今她不知王熙凤和苏家之事有无瓜葛,仅凭一些蛛丝马迹,不能帮忙就罢了,怎么好去落井下石。
而且,这些和宝二哥有什么关系呢?
他这场气,真生的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