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我坐在案前对着字帖写字,绮画忽然从外头进来,神色颇为郑重:“小姐,夫人叫你立刻过去一趟。”
我随口问道:“什么事?”
她却只是微笑着不肯答,只反复说叫我立刻便去。
我见她如此,晓得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也只得立时撂笔起身。
娘或许是有什么急事——心下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止不住加快了起来,走过长廊时,出其不意地在拐角处与谴书撞了个满怀。
“小姐做什么这样急匆匆的?”谴书见我莽撞,含了笑,边问边看我身上有无损伤。
许是我看错了,不知为何,她唇边两片松弛的脸蛋竟轻轻抽动了两下,那样的神情,应是强颜欢笑时才会有的。
“娘教我立时过去,绮画的口风又紧得很,不肯说是何事,我便走得急了些,可撞疼你了?”
谴书眼神飘忽不定,在我脚上的绣鞋上来回游移:“去罢,去罢,只一样,你去了可千万......”她说了半句,却突然止住了,只皱着眉轻叹了一声。
我见她如此,绮画又是那样,便问:“到底怎么了?一个个儿神秘兮兮的。”
她终是说:“小姐,你且先定定心神再去,千万别急。”
她一向知晓我确实有些性急,想是娘的确有什么要事要与我说,故而提前叮嘱我莫要惹她恼怒。
看着她脸上挂着的微笑一如往常,不知怎的,我心里竟踏实了些,走出了几步,又下意识回了回头,唯见走廊转角那处,谴书仍站在原地看我。
她那句“千万别急”,叫我心里稳了三分。
走近屋前,却听见里头有说话声。我掂量着,绮画既说了叫我立刻来,定是无妨的,便轻轻推了门进去。
开门,却是哥哥立在堂下,见我进来,回过头看我时,眉间倏地一跳。
娘坐在八仙桌旁,嘴角微抿,说:“凌骁,你先出去罢。”
哥哥像是还要说什么,娘却摇了摇头,旋即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我不禁诧异,这堂屋里的气氛不对,莫不是哥哥与娘亲起了争执?
正犹疑着,哥哥走过我身旁时,蹙眉深深看我一眼,我一时并不知那眼神中有何深意,只觉得这一日的日头仿佛比平日里更加毒辣,空气中妖冶的桂花香气非比寻常。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
我怀着疑问落座,等候母亲开口。
终于,母亲的语气如常,一字一句和煦如春风拂过耳畔:“昨日,我去乔家府上坐了坐,郡主与我闲话了好久,商议了一些事,提到了从前定下的一桩好事。”
我只管呆呆地听着,话到此处,略略问了句:“什么好事?”
母亲脸上微漾出喜色,取过桌上的一块方匣。
那方匣我看着眼熟,在记忆中搜寻片刻,忽的想起,那正是儿时捉迷藏在母亲妆奁中打开的那个木匣。
正这样想着,我眼看着母亲缓缓打开那个有些旧色的木匣,匣子上的铜锁锃亮如新,盖子上的棱角也磨得圆滑透亮,可见是被反反复复摩挲过的。
母亲轻扣卡锁,娴熟地打开,从中取出一枚锦囊,道:“这张信约,是十六年前我与芷淇亲手写下,密封在这匣函中的,今日取出,是为着十六年前的一桩夙愿。”
“当日,我与芷淇同在孕中,互相交好,才不约而同定下了这桩喜事。”
娘不徐不疾地说着,一字一句都如豆大的珠子掷地有声。
“白家与乔家结为世交,若是腹中之子同为儿子,便结为兄弟,若为一儿一女,便结为儿女姻亲,也是一段佳话。”
闻言,我心里咯噔一声,似有等了许久的一个炸雷,终于从天而降劈进脑仁。
未经多想,我几乎本能一般,腾地站起身来,脱口而出:“娘亲,我不……”
娘被我打断,话也戛然而止,像是没有想到我会做此反应,似是有些惊讶,挑了挑眉毛,瞪了眼睛问道:“什么?”
“我不想……”说到这,下一个字却生生咽了下去。
嫁......我实在不想说出那个字。
娘怔了片刻,才说:“这门亲事再合适不过了,有什么不妥吗?于理,乔家门第颇高,是皇室分枝,多少人家争着要攀附巴结,都难以望其项背;于情,你和墨珏也是自小相识的,比那盲婚哑嫁不知好了多少倍了,你怎的还不想?”
娘的语气之中顿生了几分可察的不解与冷冽,言辞之间像是一早就想到我会推拒,方将我不能拒绝的理由条条陈列在我眼前,仿佛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要嫁给墨珏,必须要嫁给墨珏。
是他,竟是他。
我万万不曾想到,娘亲一早为我定下的亲事,竟是与墨珏的。
或许,我一早便该想到的。
檀木琵琶、昭君出塞、席上他们望向我们的眼神,现在想来,从前多少次露出过的端倪,竟都被我忽略了。
你以为,哪趟浑水都不趟,就真的干净了吗?真的置身事外了吗?在命里的,始终躲不过。
“小姐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不知她唤了我多少遍,总归是我回过神时,所见的是宓苔疑惑不安的神色。
我随口问:“没什么,隽莹呢?”
“今日是她母亲祭日。”宓苔低声道。
我竟忘了。
隽莹和宓苔七岁入府,是与我一同长大的。
起初我倒不曾发觉隽莹的异样,只是第三年的八月十九,我去她房中找她帮我挑花样的时候,才撞见她的密隐。
当时,她正对着一对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