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自己如置身于幽海深潭,触目是一片冰凉的死寂,粘腻的水从指缝溢出,留不住,亦带不走。
那人看她的眼神和看一个物件没有什么不同。
傅于溪的视线扫过纪千秋和王行剑,落在倒塌的剑冢上,下一刻,他消失在原地,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好一个无情道。
纪千秋爬起,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拱手深深俯下去:“恭送门主。”
回到湖心台时,大部分弟子已经回来了,一脸兴奋地和同伴分享着喜悦。
墨重辰拖着一把和人差不多高的大刀,双脚前后弓开立,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喝一声,稳稳当当把刀托举起,赢得一众喝彩。
他把刀放回地面,擦了擦脸上的薄汗,余光瞄到从人堆里穿行而过的纪千秋,顿时小跳起来冲着她挥手,大声喊道:“喂,同桌!你拿到了什么武器,有我的九霄刀帅吗?”
纪千秋拖着脚步,失魂落魄道:“王行剑,没有。”
“你说啥,大点声,我没听见,哎,别走啊同桌!”
墨重辰想追上去,奈何被九霄刀绊住了脚步,只能急得在原地跳脚。
刚刚与纪千秋擦肩而过的弟子僵在了原地。
没听错吧,王行剑,是他认识的那个王行剑吗???
外面掀起了什么惊涛骇浪,纪千秋不知道,她一路回到清源峰,躺在床上,就再也没起来过。
过去在那方小院的日子如走马灯一样在梦里晃过,越是虚幻,就越让她沉沦。渐渐的,旧日的影子与今昔慢慢重叠,画面定格在她晕过去前,仰望到的那人温和而担忧的模样。
纪千秋睁开眼。
她虽然以凡人之躯走出还生林,但已是身受重伤,一条命去了半条,没走两步就倒在地上晕了过去,是偷偷在溪边练剑的傅于溪把自己保命的丹药喂给她,才吊住了她一口气。
可以说,傅于溪给了她一条生路,也是她入修真界的契机。
无情道是家族传承,但并不适合师兄,就连师父也总说他的剑太过温柔,没有丝毫锋锐之气,师父属意的人是她。
可惜她也学不好。无情之道太过无情,绝七情、灭六欲,在这世上,有联系就会有因果,无法斩断所有因果,就无人能修成此道。
师娘偷偷告诉过她,就连修无情道的师父也不信此道,只是不忍祖宗基业断于己身,勉强修习。
师父最后松了口,不愿后人再在有情无情两端之间徘徊挣扎,只愿两人平安长大。
不过师父应该也想不到,自己的两个徒弟都这么不听话,一个自苦于无情道,一个自困于无意门,歪得十分彻底。
她不知道傅于溪会不会后悔,但她总会想,如果当初能再多承担一点,会不会师兄就还是记忆里那个温和羞涩的兄长。
纪千秋翻了个身,把被子挪开了些,让手臂露在外面。
算了,想了几十年都没想明白的事,现在就别纠结了。
虽是这么想,但她全然没了睡意,只平板地躺着,头歪到一侧,呆呆地看着从窗格里疏漏进来的月光。
“噔,噔噔噔”
突然,黑夜里响起了奇怪的声音,虽然只有几秒钟,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突兀。
声音似乎是从桌上传来的,那桌上没什么东西,只有她回屋时顺手放的储物袋。
纪千秋突然想到了下午那个黑方块,她翻身下床,小心翼翼打开储物袋,那黑方块正在幽幽地泛着白光。
一切莫名的情绪都被冲了个七零八落,纪千秋神色复杂,甚至心里还有点可耻的害怕,她把黑方块拿出来,双手捏住两边,把黑方块发光的一面举起,与面部齐平,眯着眼仔细地看。
原先的漆黑的镜面此时发着幽幽的白光,白光中间生着一朵不知名的花,花的上方还有几个白色的数字。
没等她看清这诡异的组合是什么东西,眼前的画面瞬间一闪,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这回,是一棵树。
纪千秋:......
她把黑方块丢回了桌上,迅速钻进被窝,用被子盖住脸,动作一气呵成。
半响,她默默探出头,诡异的黑方块竟然还在发光,她不得不再次钻回被窝。
如是反复多次后,她终于忍不住下床,把黑方块翻了个面。
纪千秋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