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花了一个晚上外加一个上午,终于把第一个络子打好。
黑红相间的配色,十分大气,既耐脏也耐看。
她来来回回端详好一会儿,挑不出什么毛病,这才戴上面巾,起身出门送络子。
张盛子承父业,平日都会待在铁匠铺里,帮他爹做些捶打的基本活。
周窈走到铁匠铺时,铺里只有张盛一人,他爹每逢初一十五都会进城卖货去。
张盛瞧见她,顾不上再打铁,一脸惊喜地走出来:“阿窈,你怎么来了?”
“络子打好了,你戴上试试。”周窈将手中的络子递给张盛,“这络子里头是空心的,可以装些散碎银子,以后你就当钱袋用。”
张盛捏着络子翻来覆去地看,简直爱不释手,满面欢喜道:“这才一日,你就打好了。真好看,阿窈,你手真巧。”
“手生,打得慢。待我多打几个,练熟手了,以后一天打两个。”周窈弯眸浅笑,“一个络子能赚十文钱呢。”
张盛也替她开心:“这倒比绣巾帕要赚得多一些。”
寻常一块帕子,要花半日光景在帕子上绣些花鸟鱼的,也不过才卖十文钱,撇开布料的成本,也就能赚五文钱。
打络子的收益,显然要高于绣帕子的。
张盛道:“我昨儿回到家和我爹说了,以后月初和月中,每到旬末,我爹替你拿络子到城里去寄卖。到月底那一趟,你就和我一起进城。”
周窈心定下来,冲张盛感激一笑:“盛哥哥,谢谢你。”
“你还和我客气做什么。”张盛侧过左脸,将左脸上的伤疤藏到周窈看不见的角度,方憨厚地笑道:“对了阿窈,镇上那家客栈今日开业,客栈的东家来了,你也快去瞧瞧热闹。”
说是瞧热闹,实则张盛也知周窈的心思。
她一心想离开平凉,回到富饶安定的中原。
只恨他世代皆是军户,凭他自己,既没有脱籍的本事,也没助她离开的财力,唯一能做的便是帮她留意途经平凉的富商贵人里,有没有合适做她夫婿又肯待她好的。
而那位客栈的东家,在张盛看来就很合适。
那东家的贴身随从,来他这儿买马鞍,既客气又大方,即使看见他的面目骇人,也并不鄙夷,反而给了他一个淡化疤痕的药方子,外服内用,坚持一年便可见效果。
看仆知主,有个这般温和善良的随从,想必那位东家也是同样秉性。
因而,张盛衷心希望周窈能合这位东家的眼缘,如愿以偿离开这荒芜的平凉,去过她想要的生活。
周窈这一趟出门,除了送络子外,本就打算去客栈那边晃一晃,期望赵偃能来平凉,佯装偶遇他。
眼下听到张盛的话,她顿时面露惊喜,再顾不上和张盛多说什么,转身匆匆离去。
不远处的茶铺子里,张魁撞见这一幕,恨得摔碎了手中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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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窈先去买了两张芝麻烙饼,借着给她爹送午食的由头,进客栈去寻人。
客栈开业,门前聚集了不少来瞧热闹的人。
周窈在鞭炮声中,从侧门走进客栈的后院。
后院朝西的那一排厢房,周仲便在居中那一间。
周窈的脚刚跨过后院的门槛,一个人影便飞奔扑上来,口中喊着:“大饼!大饼!”
险些将周窈冲得往后一倒,亏得她反应快,及时伸手扶着门框,稳住了身体。
但手中拿油纸包的那两张芝麻烙饼却被抢了去。
周窈定睛一看,抢饼的人,赫然就是那个小傻子袁小石。
“你这泼猴!”周窈怒声斥骂了一句,见袁小石拿出一块烙饼狼吞虎咽,又忙喝道:“袁小石,你慢点吃!这饼子干巴巴的,仔细一口噎死你!”
袁小石瑟缩了下,到底是惧怕她,放慢了速度吃饼,嘴边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了几粒黑芝麻,使得他面目看起来滑稽可爱。
周窈无奈地叹了口气,缓声道:“把你嘴边的黑芝麻擦了。”
袁小石听话拿手指捻住芝麻粒,送进口里。
周窈见袁小石连几粒芝麻都不放过,疑心他是不是在这客栈里被饿了肚子,可扫眼一打量,袁小石身上穿着细棉做的新衣,脚上鞋子也是新的,平日乱糟糟的头发都被规整地束起来,脏兮兮的脸此时干干净净的,露出原本清隽端正的五官。
这般样子,分明是有人好生照顾他,不会连顿饭都不让他吃饱。
恐怕正是照顾得太好,不许他吃烙饼这等粗食,才会引得袁小石嘴馋。
周窈心下好笑,面上却板得极严肃:“你吃一张就够了,剩下那一张拿去给我爹吃。”
袁小石听得懂她的话,指向她身后,口齿不清地喊了声:“哥哥。”便转身跑进前边居中那间厢房里,去给周仲送烙饼了。
周窈回过头。
赵偃提着个食盒,正站在她身后的廊下,看样子已经来了好一会儿。
见她回首,赵偃面上露出微笑,迎着廊下漏下的光踏步徐徐前来,行至距离几尺之处停下,温和有礼地道:“周姑娘。”
平凉风多,周窈尚不及回应,忽有一阵急风掠来,卷走她面上的纱巾,她欲伸手去抓,却见白色纱巾在空中随风飘飘荡荡,最后竟朝赵偃脸上盖去。
赵偃抬手握住纱巾的一端,粗纱料子的面巾在他掌心刮起一股轻微的痒意。
余下那一端,仍旧荡在空中,一会儿挡了赵偃看向周窈的视线,一会儿盖住赵偃的大半张脸,隔绝了周窈窥探过来的眼神。
直至风止,这一方面纱在须臾之间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