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临近申时。
周窈还在屋里收拾,便听见门外传来马车轱辘的声音。
她疑惑地从屋里走出来,往外望去,隔着一道竹篱笆,阿肆驾着马车停在她家门口。
见她出来了,阿肆遥遥一笑,“周姑娘,我奉公子的令,来接你去客栈。”
周窈愣了须臾,才回过神,客气地道:“还请稍等片刻。”
她转过身回屋里,坐到铜镜前,仔细理了理发髻,别上那支她平日里不舍得戴的掐丝金簪,又抹了一点口脂,方踱步出门。
阿肆放下脚凳,伸出一只手。
周窈扶着他的手臂上了马车,弯身进车厢前,她朝阿肆嫣然一笑:“多谢。”
阿肆恍了恍神。
明明是同一个人,但今日的周窈,脸还是那张脸,但不知为何,整个人看着却有些不一样。这一颦一笑,莫名地叫人移不开眼。
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阿肆又说不上来,只好挠挠头,专心驾车。
到了客栈,周窈走进后院的书房里,袁小石已规规矩矩地坐在书案前练字。
周窈笑道:“你今日倒勤快。”
她说着话,目光透过半开的窗,朝对面的屋子望过去。
赵偃姿态慵懒地靠在临窗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翻阅。他看得认真,正午的日头撒在窗棂上,都不敢近身扰他,只将他周身勾出一层金辉。
周窈望得痴迷。
直至虞文君忽然闯入这幅公子临窗阅书图,扬声喊:“阿偃哥哥。”惊醒图中人,也让周窈回过神。
阿肆在这时也奉了茶水进来,把书案上已经凉透的茶水换下去。
周窈顺势问阿肆:“那位虞小姐是住下来了吗?”
阿肆撇嘴道:“昨儿就不肯走,说什么我家公子在这儿多久,她就陪多久。今儿缠了一上午我家公子,好不容易她要午憩了能清静片刻,结果还不到半个时辰,这会儿又来了。”
周窈抿了抿唇:“我听说虞小姐已经同人定亲了,她这般追缠你家公子的行径,她未婚夫知道么?”
“知道了又如何,她那未婚夫家中势微,根本做不得她的主。”阿肆给袁小石倒了一杯茶,“今日一早,她还再次放言,非我家公子不嫁。”
周窈不语。
正是因为家中势微,谢家才会背信弃义,退了与她的婚事,死死攀着虞文君这根高枝。
若是得知虞文君欲悔婚改嫁赵偃,想必谢家会急得跳脚,想方设法阻止虞文君。
思及此,周窈抬眸望向对面。
此刻,虞文君正缠着赵偃给她念书。
阿肆也瞥见了这一幕,唉声叹气地抱怨道:“你瞧,这虞小姐一来就想着法儿闹腾我家公子,真是一刻清静都没有。唉,我家公子此刻心里一定厌烦极了,偏偏又赶不走她。”
周窈若有所思。
阿肆换完茶,出去了。
又过了两刻钟,袁小石练完字,眼巴巴地看着周窈:“累了,不背。”
意思是写字写累了,不想背书。
周窈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背书可以,但你要做一件事。”
她牵着袁小石走至窗边,指着对面坐在榻上听赵偃念书的虞文君,温声道:“那位是虞姐姐,你去给她倒杯茶水。”
袁小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周窈轻声细语地叮嘱:“但你要拿稳茶,切不可抹在她的衣裙上,否则就变成小花狗了。”
袁小石一听到“小花狗”,眼睛就亮了。
他最爱拿东西往人身上抹,弄脏别人的衣裳,好跟他一样,做个斑斑点点的小花狗,一起在地上打滚。
周窈和继弟萧训庭从前就遭过秧,尤其是萧训庭,没少被袁小石拿泥土或者别人给他剩饭剩菜是撒一身。
待书案上摊开的宣纸笔墨干后,周窈一张张叠好拿起来,和手里捧着一杯茶的袁小石一起走向对面。
到门口,周窈抬手先敲了敲门,听到赵偃应声:“请进。”她方走进去。
“袁小石的字练好了。”周窈把一叠宣纸放到书案上,朝赵偃温婉一笑:“公子可要看看?”
虞文君挑眉,很不满这个时候周窈进来打扰:“阿偃哥哥正给我念书呢。”
周窈敛了敛笑,脸上浮起一丝歉意:“抱歉。”又对赵偃道:“公子有空再看也无妨。”
这时,袁小石端茶走向虞文君:“茶。”
“给我的?”虞文君面露意外,随后挑眉一笑:“你这小傻子,倒聪明,知道要讨好我。”
她伸手正要接茶,不料袁小石却忽然把整杯茶水全泼到她身上。
虞文君尖叫着站起身。
袁小石跳起来欢呼:“变成小花狗喽!小花狗!”然后自己往地上一趟,滚了几圈,身上滚得脏兮兮的,还拽着虞文君的裙摆,想让她一起滚。
虞文君脸色铁青地拂开他,瞪着赵偃:“阿偃哥哥,你就不管管他!”
赵偃伸手抵在唇边,轻轻咳了声,掩饰忍俊不禁的笑意。
随后,他肃容道:“小石头,起来。”
但袁小石不听他的,依旧在地上来回滚着。
边上的周窈喊了声:“袁小石!”
袁小石立刻站了起来。
周窈指着虞文君,“道歉。”
袁小石一脸委屈看周窈:“不要。”
明明是她叫自己泼的,为何又要他道歉。
周窈只好一脸歉意地对虞文君道:“抱歉虞小姐,是我这个先生没教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