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心给师姐换上了她出嫁前最爱穿的石榴裙,小心擦拭她脸上的汗渍。房中只有她和师姐,看着师姐的脸,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眼泪一次次滴到师姐脸上,她一遍遍用手抹去。
白水心哭得心绪恍惚,她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又回到了她三岁那年。
那一年,似乎是遭了很严重的旱灾,连续好几个月,家里几口人只能喝到看不见米的米汤,就着一些挖来的野菜,勉强度日。
后来米汤也没有了,野菜也一天天减少,家里每天都是孩子哭着喊饿的声音。
有一天,她娘带着她出门说是去寻一寻,看看远些的地方还能不能找到些吃的。她娘带着她来到一处山脚,跟她说:”你安静在这等着,娘上山上看看去。“
可是就再也没等到她娘回来。眼见天都要黑了,她实在害怕,也顾不上娘亲让她安静的嘱咐,放声大哭,一遍一遍喊着”娘亲“。
是路过的赵岳祥把她带回了扶风门,他问白水心是男孩还是女孩,叫什么名字,白水心一边抽泣一边问答他。
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儿,比这孩子也大不了几岁,门中虽不招女弟子,但遇见兴许就是缘分,带回去给女儿做个玩伴也可行,以后还能照顾女儿的生活起居。
白水心就这样入了扶风门,成了除师姐之外仅有的女弟子。
说是让她照顾师姐,可师姐从未把她当玩伴或者丫鬟,更多的时候是师姐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照顾。
师姐也就比她大了三岁,在她面前却像个小大人一样,体贴细腻、无微不至:求着师父让白水心跟着其他弟子一起读书认字、习武练功。
从别处得了什么好吃或者有趣的小玩意儿,当即就要跑去分享给她,过年时做新衣服也要给她做一件一样的。
师姐也会娇羞地与她谈起那些少女心事,这些事情都不曾与师娘说过,她知道师姐与沈慎行的婚事是长辈们定下的,但她并不抗拒,虽然从小到大她与沈慎行仅见过不下五面,但她心里对沈慎行是有好感的。
无奈白水心年纪尚小,对于男女情感方面的领悟更是迟钝,并无法理解赵婧姝彼时的心境。
还记得师姐出嫁前半月的一天夜里,白水心问过她:“师姐,嫁给沈慎行,为他生儿育女,然后相夫教子,这真的是你想要过的日子吗?
他真的是你想要一起共度余生的那个人吗?从小到大你们都没见过几次面,你也不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万一他是一个坏人呢?”
师姐听完这番话倒是笑出了声:“清远派是由着扶风门一手扶持起来的,父亲与清远掌门向来交好,他们父子是什么样的人父亲肯定了然于心,父亲总不会害了我的。”
片刻之后,师姐敛了笑意,看着白水心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水心,你不必为师姐担忧,师姐是真心喜欢慎行,也是真心想嫁给他的。你还小,这种感情你现在还不懂,等你长大之后就懂了。只是以后师姐不在门中,你要照顾好自己。
师姐知道你好强,总没日没夜地练功,又事事都要争过师兄弟们,但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太优秀耀目是好事亦是坏事,所以师姐希望你以后能收敛锋芒,保护好自己。”
“师姐,我知道了。”白水心她心中对师姐有百般不舍,也担忧师姐自己到了清远会受到欺负,可是师姐此时还在为她担忧,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闷闷地答道。
师姐出嫁那日,整个扶风门张灯结彩,所有人都笑盈盈的。
师娘给师姐梳了个端庄的大盘髻,戴上前三日沈家送过来的珠冠、金钏,换上缎红长裙,石榴娇唇、眉黛远山,美得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似的。
师娘含着泪将香缨系在师姐腰间,叮嘱许多。
没多久,沈家的迎亲队伍也到了。
迎亲队伍很长,行郎们拿着花瓶、花烛、衣匣等各式各样的物品,打鼓奏乐、热闹非凡。
迎亲队伍在扶风门风风火火吃了酒后,师姐也在茶酒司你来我往的祝福诗词中登上了迎亲的轿子,在鼓乐喧天的热闹中离开。
七日后按着风俗大师兄去清远把师姐接回来小住了两日,短短两日,师姐忙于接见来道贺的亲戚。
夜里师娘又拉着师姐谈话,她与师姐也只是匆匆见了两面,都未能问一句过得如何,但是彼时师姐喜眉笑眼,她知道师姐是幸福的。
再后来相见便是半月前,师姐突然回来,还被师娘苛责快要生育的时候了还乱跑。师姐只是抱着师娘撒娇说要在门中赖上两日。
两日来,白水心寸步不离地跟着师姐,师姐跟她说了很多很多话,说清远派的厨子做的菜没有家里好吃。
说清远派对弟子管得严格,弟子们都恭恭敬敬称她少夫人,让她感觉很疏离。
说她的婆婆很好相处,总要给她找来各种补品让她吃下。说沈慎行待她极好,总从外面带一些有趣的物件回来逗她开心。
虽然师姐在跟她分享着自己这些日子里的各种趣事,一遍又一遍称赞沈慎行,但白水心不知为何从这些话语中听出了丝缕愁绪。
听说女人生孩子相当于走一趟鬼门关,她那时以为师姐是为着这担忧。
“水心,该把小姐送走了。”婆子看着两个孩子长大,知道她们师姐妹情谊深厚,虽于心不忍,但还是敲了敲门提醒白水心。
敲门声打断了白水心的回忆,恍若梦中惊醒,她不得不再次面对师姐已经不在的现实。
门中白水心看着赵婧姝躺进冰冷的棺材里,师娘又哭昏了过去。在僧道们的念念有词中,盖棺、封棺。
她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