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在火焰城最高的地方,那是一座塔,从底往上看,看不到头,高耸入云。
塔墙上只有一格窗口,刻意避光的朝向,让太阳更加吝啬进|入。在这里,呼吸不能称之为呼吸,而是苟延残喘。
他在这里生活了16年,书本为伴,透过小窗口看日升月落,云卷云舒。偶尔会有几只鸟从窗口飞过,叽叽喳喳的,顺着风的流线,恣意飞翔。
他也想知道,风从脸庞刮过是什么感觉。
偶尔也会提起胆量,像现在这样,违背太谒夏的命令靠近窗边,侧着身子躲在阴影里,偷看塔下来来往往的人。
塔下的人,其实跟他也没什么不同: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没有多出什么,也没有少些什么。
唯一的区别在于,他们是人类,而他是伊格特。流着紫色血液,象征灾祸与不幸的混血杂种。据说血还有剧毒,谁知道呢。
父亲很少来塔里看他,当然,也从不允许他出塔。有时候,他也会恍惚自己真的有父亲么?但确实是有的,还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天生领袖呢,他远远地在塔里瞧见过的。也无怪乎太谒夏爱父亲爱得死去活来,竟敢把一个伊格特藏在海族的塔楼里。
“萨雅大人…萨雅大人!”
呼唤声让他顿时清醒,转头警惕地审视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孩。
“奴婢叫莺,是太谒夏大人让我过来的,以后由我负责萨雅大人的生活起居。” 她小白花般的脸恭顺低垂,两条枯草麻花辫贴在胸前泛起焦黄。
他抵墙而立,抓起桌上的书,不再看她。
迟迟得不到主人的应允,她不敢抬头,僵直的背发疼得紧,汗水滚珠滴滴打在地上,啪嗒,啪嗒。
“世莱娜。你以后叫这个名字。另外,你最好老实干活,毕竟现在我才是你的主人,让一个侍女消失,对我来说也不难。”
“危险”成了世莱娜对萨雅的第一印象。
纤细的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她只能接受来自主人的掌控,乖顺地抬头。
这是一张极其精巧的脸,他眉眼弯弯如新月,澄澈的眸子里是淡漠与狠厉结成的霜雪,却带着桃花的弧度,想必笑起来定是灿若春阳。高挺的鼻梁下是花瓣般的唇,长年不见光的生活,使得他的皮肤挂着病态的白,微微带金的长发披散,恍惚间天女下凡。
她觉得,萨雅大人真美,比太谒夏大人还美。
“萨雅大人,您真漂亮。”
他神色一滞,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察觉逾距,她慌忙跪倒,磕头谢罪。
“…无碍。”他双手抱胸,指尖抵住唇畔。“先下去吧。”
她应声作答,速速离开。
直到很久后的一天,她才知道“世莱娜”在蛮语中是“飞翔”的意思。
世莱娜是他的第三个婢女,前面两位都被太谒夏处死了。
第一位叫月,脸圆圆的,大他三岁,因为看到他流着紫色血液的膝盖伤口,被绞死了。
第二位叫骨儿,眼睛很亮,小他两岁,因为——
“区区贱婢,才来几日,竟妄想带你出去,呵。”
他跪在冰冷的石面上,身旁是少女血肉模糊的尸体,长发四散盖住他的眼泪,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来人,把这脏东西扔海里。”
“母亲!母亲!求求你!她…她可以埋在塔楼的树下,不要,不要——”他爬也似地跪趴在女人的脚边,似幼兽哀嚎。
“萨雅。”女人爱怜地捧起他的脸,黄金做的护甲套尖轻轻刮过少年眼角的泪珠,“这都是你的错哦,是你不听话的惩罚啊。为什么总想着去外面呢?你父亲什么珍奇玩意儿都往这送,奇珍异宝,万藏书册,你什么没有?”
她蹲下身,靠近他的耳边,“萨雅,我希望你能明白,没有你父亲的允许,这座塔你出不去。你看,又有亲近的人,因为你死了,这就是诅咒。”
她看着少年眼中满溢出的痛苦、惊恐、崩溃,很是满意。
“好自为之吧。”
关于那一晚记忆,最终在哭喊声、拉扯声、锁门声中落幕,而后在午夜梦回中悄然浮现,久久不散,亦如现在。
他醒来的时候,全身被冷汗浸透,就连脸上都是凉飕飕的,只是不知到底是泪水还是汗水。
“世莱娜!”
很快,这位新婢女来了,低着头,还是一幅乖顺的模样。
“跟我说说你的家乡吧。”
她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怎么,太谒夏不让你跟我说话吗?”他嘲弄道,神色之间已然不耐。
她慌忙下跪,“奴婢不敢,只是…现有新政,为奴者不可再提往事,违者立斩…”
他挑眉,撩开挡住前额长发,“那我换个问法,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可否?”
她点头。
“风从脸上刮过的感觉是凉的吗?”
她呆住了。
“是与不是?速答!”
“是……又不是。春天的风是有些凉的,夏天的风倒是热起来了,会有花香。秋天的话,前半段的热的,后半段就开始冷了;冬天寒风呼呼的,刮身上可疼。”
“花香是什么味道?我是说真花,不是那个瓶子里的琉璃花,那是假的。”他的眼里星光摇曳,载满对外界的渴望与求知,连带声调都有些急了,“不如你——”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他忽然噤声。
她突然有些心疼这位王子,鬼使神差之下脱口而出:“奴婢明日给您带栀子花来。”
高塔内除了妥坤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