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板,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说一说,好吗?”
如时纪所料的,白御霜并不抵抗,他只是闭上了眼睛。
他不敢面对,也不敢想象,时纪看到现在的他会作何反应?白御霜在遭受了无端的伤害和痛苦后,一面将世界封闭起来,不愿被任何人看到自己狼狈、悲惨的模样,一面又无法抑制的,渴望有人能走进来,打破他的抗拒,安抚这满身枯槁和伤痕……
他总是这样矛盾的生存着,可没有人懂得,他们或许爱他,怕他,敬他,却没有人懂得他。
终于,时纪走进来了,她清楚的看到了他脸上那道伤痕。
寸长的一条血口子,盘踞在白御霜苍白的脸颊上,从颧骨拉到下颌,翻开的皮肉被人潦草的缝了几针,有的地方已凝成血痂,没缝到的地方还在缓缓渗着粘稠的静脉血……
粗糙的缝线被血浸透了,在伤口周围凝结成几只丑陋的黑色针脚,令他面目十分可怖……
时纪沉默。
原来他的沉寂,不仅仅是在封锁和抗拒外界的人事物,更多的,或许是陷于绝望之中了。
盘踞在白御霜脸上的那道伤口,使时纪更直观的意识到,破相,对一个演员的打击有多沉重,以前他单是声带劳损,还有治好的可能,但在这个没有医美、没有激光祛疤的时代,脸上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就意味着将会永远留下疤痕!
一道划过半张脸的伤痕,创口又深又长,可以预见,即使愈合也无法用彩妆掩盖了,这样的演员,还能上台吗?
他又是一个多么重视自己舞台生命的人!被人念叨几句年龄大了演不了小姑娘,都能让他自我怀疑到嫉妒去青年学生,何况如今这样……
白御霜闭着双眼,却悄悄扣紧了时纪握着他的手。
他想知道时纪的反应,又害怕真的看到,好像刚才那个在心里责怪着时纪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她来了。
她明明说不来了的。
可现在来还有什么意义?
如今的白御霜……如今的白御霜,已是个废人了!
他曾经十分渴望死亡,却又害怕着衰老的来临。
他想死,是因为无望脱离生存的时代和命运,他怕老,是害怕比死亡早一步到来的衰老,会令他活得卑贱……但现在,他不用在“老与死”之间徘徊了!脸毁了,他便不再是以前那个完整的白御霜,很快,他就会成为一个卑贱的人了!
“你的脸…还疼吗?”
终于,白御霜等到了她的反应。
时纪只觉自己心里在痛,她伸手想碰一碰他的脸,又怕弄疼了他……这伤口是谁缝的?怎会如此的潦草?她甚至怀疑,那些人给他打麻药了吗?!
“白老板,咱们去医院看看吧……”
白御霜没有回应。时纪想或许是以他的性格和对舞台生命的重视,不愿被外人知道自己毁容的事,又改口道:“不,不去医院,我们请医生来家里看,好吗?”
白御霜依旧没有回应,就在时纪思索是该顺着病人的情绪,让他脆弱的心理得到保护,还是该强硬一点直接去请医生,让他脸上的伤不至于更加严重时,门上传来“笃、笃”的叩击声。
“白老板,您醒了?吃点东西吗?”
原来是小菜头看到屋里亮起了灯,只当他家老板愿意理人了,赶紧把玉婶温着的清粥、补汤、养嗓茶一股脑儿都端了上来。
时纪记得小菜头说过白御霜已一整天水米未沾,正要去开门让他送东西进来,不料还没站起身来,便被人反手一把抓住了。时纪看回去,白御霜仍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有眼睛,因为要去抓她被迫睁开了些。
但它仍是往下垂着的,里面有种飘忽而仓惶的意味。
时纪觉得有些好笑,可看到他脸上的伤口,又只剩下心疼。
她也蹲得有点儿腿麻,便顺势坐回床沿,任由白御霜抓着自己的手,带着一分刚才冒头的笑意,劝道:“白老板,不想说话不要紧,不吃东西可不行呀。”
门外,小菜头又问了句什么。
白御霜的嘴一直紧紧闭得像只蚌壳。他没有看时纪,抓着的手也没松开。
时纪走进这个房间,是他无法抵抗甚至还是在心底隐秘渴望的,但对于小菜头、玉婶,或者说,对尚未进入这个房间的所有人,他依然不想接触。他不愿被人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也不愿意轻易开口说话,只好在一种既矛盾、又脆弱的心态中继续保持沉默。
时纪无奈。
白御霜拒绝饮食,拒绝就医,是由于自惭形秽,进而对自身价值产生了否定和厌弃。
在他的认知里,没了容貌和嗓音,会让他失去现有的一切!被戏迷抛弃,失去事业、声望、地位,不能再受人尊重的活着!时纪能够理解,但她无法感同身受白御霜的忧虑,在她所处的时代里,很少有人会因为失去一份工作而陷入绝境,加上时纪恋爱能力薄弱,不知道当一个男人遇到这样的打击,应该怎样安慰对方,只能想到要怎么解决问题……
想了许久,时纪才将另一只手覆上白御霜的手背,把他的手往自己身前攥了攥,微微倾身,看着白御霜的眼睛,问他:
“白老板,你能相信我吗?”
白御霜没有回答,时纪便当他是默认了,继续道:“如果你相信我,就试试我的方法…事情还远未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你现在需要治疗,也需要摄入营养,身体才能够恢复。我们让小菜头把东西拿进来,再请医生来处理脸上的伤,好不好?”
白御霜沉默,被攥着的手却默默往后缩了缩,时纪立刻get到他的意思,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