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不上时纪,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爱慕自己,只能从已有的生命经验里去找寻他见过的,最有可能的理由:“是这张脸吗?是了,因为这张脸,我吃过许多的苦,受过许多的罪!现在它毁了,毁得好!”
白御霜说着情绪激动起来,用双手去抓自己的脸,好像毁掉它更能让他心里痛快一些,竟丝毫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了。
“白老板!”时纪见他又莫名陷入自我否定,赶紧俯身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伤害自己:“白老板,不是这样的!你不要激动,当心伤口……”
白御霜双手被制,人也跟着垮了下来。
“你不用可怜我!就算这张脸还在,没了嗓子,我也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怎么会呢?”时纪安慰他:“等你的伤好了,就算不演戏,咱们也还有很多事可以去做,去经历……”
“不唱戏,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让时纪始料未及的是,白御霜听见这话,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被她握住的双手也不停挣扎起来。
“白御霜不能唱戏,就是个废人了!在这大上海没有了财产、地位,只会是活得毫无尊严,人人皆可践踏的废人!”
“白老板,你不要这样想!”时纪牢牢住抓住他挣扎的双手,让他看着自己眼睛:“在我看来,没有人比你更了不起了!”
“了不起?”白御霜不明所以的看向她:“一个唱戏的,现在连戏也唱不好了,还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就是很了不起!”时纪看着他,眼里是比他在最得意时还要笃定还要沉静的目光,分析道:“你在这样的时代里,从小一个人长大,一定经历过很多困难和痛苦,能够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但你不仅好好的长大了,成为大上海公认的戏曲名家,更重要的是,还成长为一个如此正直、善良、卓越的人,所以你不应该自卑,而应该为自己骄傲才对!”
白御霜霎时气势大减,溃不成军。
为什么,她总能看到他心里头去?
他从来没有跟时纪讲过他的身世,也没有跟她提起过成名前的艰辛,但她却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相信你,拥有这样强大内心的人,绝不会变成什么废人!”
白御霜还为她的那些话怔忡,时纪又斩钉截铁的抛来一句,他的心声便在这一片颓势中,悄然吐露了:
“可是我…我已配不上你了……以后,这个家会坐吃山空,那时候你还爱我吗?还爱我什么?”矛盾的是,他把那些自卑讲到后来,望向时纪的眼眸中又带上了些急切的期望。
他自知配不上时纪,如今更没有被人爱慕的理由,但他又期望,期望时纪是真正爱他的。
白御霜无法相信他人的爱。
成名前,他得到的几乎都是责骂和棍棒,成名后,获得的也只是戏迷的追捧,或者一些不正当的觊觎。二十年粉墨生涯,他犹如浮在浪头的泡沫,没有人敢,也没有人想过要去爱他,跟他共度一生……现下,他已容貌尽毁,甚至没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即使时纪对他表露了爱意,他又怎么敢确信那些话是真的呢?
他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有人会爱他,只能在反复的猜疑、试探中,证明自己是真的在被人爱着……
时纪看着他又一次陷进负面情绪,心中不由得五味杂陈,既无奈,又心疼。很明显,这次受伤给白御霜造成的心理阴影,已经非常严重了。
她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想让交握的手给予他一点支持。
她想要白御霜相信自己真的爱他,他也完全配得上任何人的爱。
“你忘了吗?我爱慕的,本来就不只是舞台上那个年轻俊美,众人追捧的戏曲名家。只要是你,不管变成什么模样,从事什么工作,都不会影响我的感情。”
哦,他想起来了。
“我爱的,是你内心那个经历了许多苦难,依然不屈的灵魂。你的人格,比所有外在的表象都更美,更贵重。”时纪曾对他表白的,他完全没有相信的那些话。
“而且,你也没有配不上谁,在我看来,是那些人配不上你。她们不敢爱你,我敢!她们配不上你,我配!”
白御霜被时纪的力气往上拉着,他仰望她脸上的神情,真挚而坚定,像是有光一样,特别的美。
他的手被向上拉着,他的心也跟着向上升了。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时纪点头。
“没有骗我?”
时纪更加郑重的点头。
“那你,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来?”
好嘛,到底没让他忘了这件事。白御霜把这话说得,委屈之情溢于言表,时纪哪敢糊弄,只敢拉下脸,诚恳又诚恳的道歉。
“咳…我道歉,是我的错。最近突然多了很多工作,我忙起来就有点……”
白御霜多精明的性子,立即就听出她没说出来的那几个字是“忘记了”。他不免有一丝失落,但也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只是习惯性的想问“是不是真的,有没有骗我,真的只是因为工作忙……”
直到时纪说:“真的,我可以发誓。”他才突然反握时纪双手,要求道:
“好!你发誓,你发誓!”
时纪静静地看着他,举起一只手掌,说出誓言。
“我发誓,我时纪,爱白御霜,不管健康或是疾病,富有或是贫穷,绝不改变。”
经过近日的几番折腾,时纪若还不知道这位白老板多少有点疯,就是她的智商问题了。
她有时也想问问自己,怎么就喜欢上白御霜这么个性格麻烦的人了?作为女方,竟然要用发誓来哄男朋友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