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姝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朱九家,一日一宿未曾合眼,她这时已是眼圈浮青、脸色苍白,如踩在棉花上,走路步履虚浮,整个人无精打采,掩不住一身的颓丧之气。
小桔坐在檐下,两眼哭得红肿,顶着两个大枣也似,一见张静姝回来,猛地站起,朝她走来,先未开口,却拿拳头在她胸口捶了两下,正要开口,眼又红了,眼泪刷地滚下:“你跑哪儿去了?”
张静姝道:“这不是没事么?”
小桔哭道:“你要再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怎么活?”
张静姝道:“死呀活呀挂嘴上的,你是地府的判官哦!”
小桔听到她这句打趣的话,本能地想笑,可还未笑出来,却哭得更伤心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忠叔出了这样的事,你连一滴眼泪都不掉,还总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你有事别藏着,你跟我说,咱们一起想法子……”
张静姝眼角余光瞥见张忠尸身已入殓,停棺院中,棺盖还未钉,正想问“苏清微来了么”,便听苏清微的声音传来。
“你们三人负责清理宅院,将屋里所有家当先搬出来放在院中,切莫丢弃任何物什。”
“你们二人负责修缮外墙,门先放在那边,等修完了墙再安。”
不多时,苏清微从西面过来,抬脚进门时,见到张静姝,便道:“回来了。”
张静姝点了下头。
苏清微道:“我请了云空寺的师父明日过来,先做场法事再大殓,之后再来安排丧葬。”
张静姝心中一暖,忽站直身子,端端正正地朝苏清微行了一礼:“多谢。”
“倘若易地而处,你可也会帮我?”苏清微问了句,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六年前张静姝正是这般做的,二人相视一眼,他又道,“所以,你我之间,何须‘多谢’二字?”
张静姝直起身子,不复多言。
苏清微道:“安心办你的事罢,这里交给我。”
张静姝点点头,对小桔道:“我去睡会儿,起来再吃饭。”
说是睡觉,张静姝却是将自己锁在房里盯着那支火折子发呆,怎也合不上眼。
甘心么?怎么可能甘心?至亲惨死之恨,如何咽得下去?
张静姝回想着何立人的话,要么借力打力,要么往大了闹,若要借力,可将把柄送到方奕的政敌手上,但送给谁?怎么送?若要闹大,又该煽动谁来给她造这个势?全是问题。但毫无疑问的是,她需要帮手,凭她自己,肯定做不到。
张静姝收妥火折子,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歇息,以养精神。
午间,张静姝又出了门,先去王记钱庄将存银尽数取出,再去买了匹马、两身衣服、一些生活用品,还顺带买了小桔最爱吃的酥油糕,便又回了家去。
张静姝自留五十两银子周转用,将剩余的银子交给小桔保管,叮嘱道:“小桔,别只顾着伤心,忠叔的丧葬你要上点心,我有别的事要办,这回苏清微已经出了大力,该掏的钱咱们自己掏,别让人家再破费了。”
小桔当即问道:“你要办什么事?”
“我的事你先别管了。”张静姝说罢,自觉语气太过强硬,遂又道,“家里发生这么多事,我得查清楚。我没事,你别担心我。”
小桔见她不说,一时心酸垂泪,呜咽着道:“打小你就这样,看着性子活泛,其实是个死倔的闷驴,不管受了什么委屈苦楚都装在肚子里,装得跟没事人似的,我知道我没什么本事,帮不上忙,你也不想让我操心,可是……”她看向张静姝:“我也想替你分担啊,哪怕只能分担一点点呢……”
张静姝将她往怀里一搂,假意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我忙得跟陀螺似的,你还要我哄你不成?”
小桔气得直捶她的背:“你个狼心狗肺的!”
张静姝洗漱过后,换上一袭黑衣,不施粉黛、不着佩饰,只将自己拾掇干净整齐便牵马出门去,临走前,又对小桔叮咛了句:“别省银子,该花就花。”
这日,张静姝拜访了两个官场上的“关系户”,这两个关系户皆是她在侯府当家时打点下的,却都吃了闭门羹。
傍晚,张静姝郁郁地回了家。
小桔道苏清微已先走了,明早再过来,又拉她到自家院中,指着一地家当道:“有些还能用的铁器、铜器、银器、珠宝等我都收拾出来了,你再看看,看还有什么要的。”
小桔素来节俭,她挑拣剩下的,也全都是些已经彻底损坏、无法再用的东西。张静姝转了一圈,捡了几颗尚看得出形状的象棋棋子和焦黑得已看不出本来面貌的狮头,道:“其他的都不要了。”
张静姝吃罢晚饭,倒头便睡,次日一早又拾掇整洁出了门。
到了晚上,张静姝阴沉着脸回了家,一句话也不说,闷头吃饭,吃完便睡,翌日又跟前两日般衣冠齐整地出了门,至晚而归,脸色愈发阴郁,仍是话不多说,吃过即睡,一早出门,晚上归来。
接连数日,皆是如此,只是张静姝回家时的脸色,已经快要比锅底还黑了。
苏清微这些日子日日都来,朝来晚去,一面修葺张宅,一面安排张忠的丧葬事宜,小桔则给他打帮手,二人的关系倒是日渐升温。
是日,张静姝照常回到了家,也照常一无所获,她的所有关系户,一夕间全都失灵了,要么闭门不见,要么推说有事,她潜伏在后门好不容易逮住一个活的,总算见着了人,那人却是打马虎眼百般糊弄。这些人连谈一谈的机会都不给她。
官场本就是个不大的圈子,里面的又都是人精,耳目通灵,但有风吹草动,谁心里的算盘不是打得啪啪响?
经此一役,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