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两个大傻子,除了大傻子,谁会站别人家门口喝一天风、吃一天雪?
万没料到,她自己竟有一天也会做同样的事。
其实人怕的,哪里是吃苦?
若能看到想要的结果,别说吃苦,就是吃刀子、吃砒|霜,那也吃得下去。
如果程景亭肯见她,肯听她说,肯为她伸张正义,她仅仅是站在这里受受冻,算得了什么呢?
程景亭叹了口气,宦海沉浮二十载,见了太多聪明和算计,自问已是铁面冷心,她的笨拙和赤诚反倒让他格外动容。
状告长宁侯方奕纵火杀人?
程景亭略一沉吟,吩咐道:“把跟长宁侯府有关的案卷全部找来。”
程景亭逐一看完全部案卷,长宁侯府非常干净,除了底下有几桩跟田地划分租赁有关的小官司,没有其他案底。而田地划分租赁官司在贵爵家再常见不过,家家都有,宗族越大、子嗣越多这类纠纷愈多,长宁侯府人丁不旺,已算极少的了。方之洲一生为官克己奉公、清正廉明,亦是朝中人所皆知。至于方奕,方奕刚袭爵,仕途也才刚开始,还很难评说。
单凭一个火折子为证,根本立不住脚。
而要凭一个立不住脚的推论,去大动干戈查一个家底清白的侯爷,更不现实。
除非再拿出更有力的证据。
程景亭放下案卷,问道:“她还在?”
侍从回道:“一直在,方才突然倒下去了,没过一忽儿又自己站起来了。”
程景亭眉头微蹙,快步走到窗边,往外看了两眼,他有种感觉,她今日断不会知难而退,只会死拼到底,这已经不是勇气了,她是拿自己的命在博弈,当即道:“速去找九王殿下。”
程景亭的侍从赶到兵部时,北燕王正在召开军事会议,与众将军商讨北疆边防问题,朱九身着军服铁甲,立在一侧旁听。
北燕王的参谋官道:“瀛海之战后,瀛寇好不容易消停了七八年,去年东南沿海又现瀛寇踪迹,圣上十分重视,三度调兵,重整水师,连城防营都抽调了一部分,现朝中少有能再调用的武将及兵员。而今冬北方雪灾严重,瓦刺、鞑靼、兀良哈三族结成联盟,情势亦是不容乐观。”
一老将叹道:“萧成远将军若还在,小小瀛寇焉敢犯我国境?只可惜啊,现在东南是无人可用矣!这次说不准还要咱们分兵支援!”
一将道:“依我看,目前还不到这一步,但我军亦须早做准备,以备支援东南,北边好歹还有长城在,即便三族结盟,也未必能兴得起大风大浪。”
又一将道:“一拳难敌四手,趁瀛寇还不成气候,宜主动出击,速战速决,击破三族联盟,早日安抚北疆,免得到时四方火起,应接不暇,乱了手脚!”
小六子小心地进入议事厅,猫到朱九身旁,将他叫了出去,他便没听到众人后面说了什么。待他出去,程景亭的侍从上前将情况禀明他,他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恼火地道:“她爱罚站就罚站去!”
朱九撂下这句话,又回了议事厅,可脑子却乱哄哄的,众人在说什么全然听不进去,过得片刻,他又出去,交代小六子道:“你到举巷看看去。”随后又回到议事厅。
北燕王早就注意到朱九进进出出之举,第一次他还能装作没看见,第二次也忍下来了,眼下见他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又要往外走,顿时心生不满,沉下了脸,抬手打断众人说话,质问道:“你心不在焉地在想什么?开会都能走神?”
朱九已走到门口,闻言转过身,朝北燕王一拜,道:“三哥,我有些急事要办,先请告退。”
北燕王心下不悦,冷着脸道:“去罢,今日不用来了。”
朱九自知已惹得他不快,却未多言,径自离开,也顾不得卸甲胄,骑上马便朝举巷疾驰而去。
朱九一路策马飞奔,冲进大理寺,来到高阁下。
张静姝恍惚中听到有什么声响,便迟钝地扭过脖子朝声音来处望去。
她仿佛看到一个骑着白马、穿着铁甲的将军逆着天光朝她而来,英姿飒飒、威风凛凛,好似从戏文里走出来的战神赵子龙。
他下了马,朝她走来,脸庞渐渐清晰,面如冠玉,朗眉星目,竟有点像朱九。
张静姝握紧火折子,心里默默地道:“再坚持一下就能成功了,她定也能像赵子龙那样杀出一条血路,她决不能在这里倒下。”
想法是好的,可张静姝实在是高估了自己这副养尊处优惯了的娇气身子。
能坚持到此刻,已是极限,下一刻,她头一沉、眼一黑,冻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