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姝着一身黑色劲装,腰佩长剑,坐在镜前,左右扭了扭头,即使过去了半个月,她看到自己这头长不过肩的短发,仍不大习惯。
“别乱动!”小桔按住她的肩膀,思量片晌,才挑出一条朱红色的抹额系在她头上,在她脑后打了个结。
张静姝眼前一亮,笑道:“这个好,我以后就这样打扮了。”
小桔气道:“好什么?绞了头发,跟个受了刑的囚犯似的!”
张静姝噗嗤一笑:“我瞧着甚好,哪那么糟糕?”
小桔现在的心态已平和许多,刚开始那段日子,她每每看到张静姝的头发便哭一次、骂一回。直到她不再哭、不再骂时,张静姝才将那日在讲经堂发生的事说了,小桔听罢,气不打一处来:“人家断发明志,剪一缕表个态就够了,偏你个愣货一剪剪一头!你这哪是断发明志?你这根本就是要去出家!你怎么不干脆在云空寺落发为尼呢?”
张静姝一愣:“断发明志剪一缕就够了?”
小桔大怒:“不然你以为呢?”
张静姝作西子捧心状,呜呼哀哉:“啊!我的头发!我好心痛啊!都怪那刀子太锋利,我跟你说,当时的情况,说时迟那时快,我手那么轻轻一拉,还没怎么用力,头发就全掉了,不能怪我,真的不能怪我,呜呜!”
小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自己蠢反怪刀子利?行了,你也别给我演戏了!”
张静姝委屈地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剪一缕就够了,你就别恼我了。”
恼又如何?她割断的头发,没个八|九年也长不回来,小桔瞪她一眼,还能说什么呢?
这时,小桔端量着张静姝:“还是太素了,你等等。”她又挑出一支发簪,拆下发簪上一块莹白透亮的昆山籽玉,嵌套在抹额正中,重又给张静姝戴上:“今日你要召开动员大会,不能太寒碜了,不然压不住人。”
张静姝手按在剑上,笑道:“我都佩剑了,还压不住人?那还要怎么压?”
小桔帮张静姝收拾好,送她出了门。张静姝骑在马上,掉头对小桔笑道:“你也快去上工罢,别迟了。”
小桔看着面前的张静姝,黑衣长剑,短发飞扬,额间一抹朱红,只觉她仿佛和从前处处都不一样,然而如今这副面貌,方是她原本的模样。她忽想,世人皆以短发为异,其实短发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小桔灿然一笑:“阿姐,你今日特别美!”
张静姝笑了笑,挥一挥手,洒然而去。
讲经堂之事后,方奕一直呆在云空寺,为其父守墓,这半月来未曾下山。
张静姝的目的达到了么?算是达到了罢。
那日发生的事委实波澜起伏,侯爷失德、夫妻决裂、夫人断发、侯爷呕血,哪个不是噱头满满?尤其经过一群笔杆子的大肆宣传,关于此事的记叙、时评以及各种谣言一夜间春笋般涌出,短短半月间已传得满天飞了,不说人尽皆知,也是遐迩有闻。但人们关注的主要是侯门秘事、痴男怨女,血案居然无甚话题热度。
但这件事闹得太大,又与侯门贵爵相关,仍惊动了朝廷上层。方奕因“丧期行房”一事遭到弹劾,待复职后,降职减俸是难免的,此事也必将成为他仕途中不可磨灭的污点。不久之后,刑部亦找上张家,主动问询失火之事,立案彻查。
不论眼下这一切后果是不是张静姝想看到的,至少,她的目的达到了。
张忠的血案,终于有人管了。
至于有传言说,方奕积郁吐血、命不久矣;或说,方奕抛家舍业、剃度为僧。对于这些不着边际的谣言,她则统统选择不信,她甚至没来由地恼恨那些造谣者,凭着一张嘴,就无故咒人病、咒人死、把人踢出红尘外。
作为事件主角,张静姝也成了“名人”,至于名声,好赖皆有。
有人说她狠辣绝情,做人不讲情面;也有人说她不畏强权,敢于反抗不公;事情就在那里,怎么说,随人。对此,张静姝也不在意了。
成了名人自然有好处,张静姝在城中各处贴下雇佣女工的告示后,不到两日,报名的人就满了。虽然她们未必是真心想来做工的,大多人只是想趁机见见这位近日声名大噪的“侯府夫人”。
张静姝自然也知道这点,所以她进棉纱场前,特意在那应邀而来的二百名女子面前慢悠悠地晃了几圈,待她们将她看了个够,她方笑道:“你们也看到了,我没有三头六臂,跟大家一样,一个鼻子两个眼,都是普普通通的人。”
众女子本都好奇地盯着她打量,听她一说,便有人笑了起来,初次见面的疏离感大减,气氛登时融洽不少。
张静姝领众女子在工房中转了一圈,带她们看了机器,大致介绍了纺纱工作的内容,又将她们带到场院中,道:“据我所知,京都地区,包括大部分北方地区,女人们做工的机会并不多,大多女人是在田间劳作,伺候家里老小,或者帮人洗衣做饭赚点散钱,也有开店练摊、给人帮工的,养家糊口主要还是靠男人。”
众女子纷纷点头称是。
张静姝笑道:“其实在我家乡,女子也能做工,也能养家糊口,比如我娘,她没嫁人前,便靠自己的双手搏了下不少家业,嫁了我爹后,更是跟我爹同心齐力,一起将事业做了起来。还有些女人,自己就能养活一家人,干脆不嫁人了,省得受婆家的气,也能好好过一辈子。”
此言一出,众女子七嘴八舌说道起来,有人为婆家所苦,苦不堪言,甚至当场抹起眼泪,直说自己“过着牛一般的日子,受着狗一般的冷眼”。
张静姝不语,正好给个机会让众人倾诉,好拉进感情,但苦越诉越多,见有收拾不住之势,她忙出来打断,道:“大家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