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二抿了口茶,淡淡地道:“张老板,七日时间已过,我要的提缎云纱呢?”
张静姝深吸一口气,将给萧皇后做好的衣裳放到他面前。朱二掀开箱盖,挑起一件衣裳看了一眼,眉梢微扬:“我可见过提缎云纱,这是提缎云纱?”
“朱二公子,提缎云纱已经失传多年——”张静姝辩解道。
话未说完,朱二“砰”地合上箱盖,直截打断她的解释,冷然道:“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张静姝脸色白了一白,说不怕是假的,强作镇定地道:“公子莫恼。这些衣裳都是尊夫人挑入眼、按她尺寸裁剪的,里衣还垫了一层薄棉,月初穿也不会冷。我本来准备送去府上的,既然公子亲自来了,不如请公子顺道带回去给尊夫人,她定然十分欢喜。”
朱二眸色一冷:“朕倒小看了你。”略微一顿,又问:“谁给你出的主意?”用萧氏来拿捏他,自然不会是她想到的,她再有本事,也断无可能手眼通天到这地步。
张静姝还未答话,门外传来人声。紧接着,皇帝的那位贴身护卫禀道:“公子,九王殿下——”
“让他进来。”皇帝道。
朱九走进会客室,行至皇帝面前,跪地见礼:“臣弟叩见皇兄。”
皇帝微敛双眸,目光在朱九和张静姝身上转了一圈,一言不发,喜怒莫辨。
朱九扯了下张静姝的袖子:“别发呆,快过来给皇上请安。”
张静姝这才醒到她还没给皇帝参礼,忙跪到朱九身旁,与他一同跪呼万岁,请安道禧。皇帝温言道:“起罢,在外不必多礼。”
二人平身旁立,朱九道:“张氏乃粗野妇人,不识礼数,若行止有失分寸,扰了圣驾,还望皇兄宽宏大量,莫与她计较。回头臣弟定好生教训她。”
皇帝看看张静姝,又看看朱九:“老九,她是你什么人?”
朱九堂而皇之地握住张静姝的手,全无避忌之意:“臣弟与张氏已定婚约,她是臣弟未过门的妻。”
张静姝吓一大跳,她再不知天高地厚,也晓得她和朱九身份悬殊,即便抛开血仇,两人之间也是阻碍重重,朱九今日当着皇帝的面提婚约之事,皇帝岂能不震怒?果然——
啪。
皇帝摔了茶杯,端直斥道:“胡闹!”
“皇兄息怒。”朱九见状,忙又拉着张静姝一同跪下,态度无比坚定,“臣弟心意已决,非张氏不娶,望皇兄成全。”
皇帝龙颜大怒:“张氏出身商贾家,又嫁过人,你娶她,置王族尊严于何地?”
朱九略往前一步,用身体挡住张静姝,似怕皇帝直白的话语会刺痛了她,下意识地想要保护她,反问道:“那些重要么?”
皇帝寒声道:“你身为王族,便须维护王族的体面!你娶张氏这种女子为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朱家?”
朱九直面皇帝,悍然飙出一句:“朱家人在娶妻之事上任性妄为的头,不正是皇兄开的?”
张静姝吓得险些魂飞魄散,这呆子怎么敢这么跟皇帝说话?不要命了?
皇帝冷睨着朱九,半晌不说话。
张静姝咽了口唾沫,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凝固到快要令人窒息的氛围,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皇帝和王爷吵架,哪有她插嘴的余地?
皇帝忽而笑了:“老九,你太冲动了,你娶个门当户对的清白女子,再纳张氏为妾,岂不两全其美?”
张静姝呆了呆,一霎如坠深渊:若让她当妾,伺候朱九和他的妻子,她愿意么?她情愿不要,不要朱九,也不愿受此等羞辱。
因为在她心里,她始终认为自己和朱九是平等的,无关身份地位,这种平等仅来自于爱的认同。因为爱,他是无名小卒时,她不看轻他,他是高贵王爷时,她也不自贱。
只有平等,方可言爱。只有建立在平等之上的爱,方可跨越一切,不须衡量,以心换心。这本是神赋予人最宝贵的感情,珍稀如东海明珠。
正因为珍视这颗明珠,倘若守护不了,她情愿将它放归沧海,遗忘江湖,也不忍它滚落尘埃,深陷泥潭。
所以,若这平等被打破,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可她想了想:皇帝说的是对的,纳她为妾,对朱九而言,才是最有利的选择。
一念及此,张静姝犹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她第一次从这段热烈甜蜜的恋情中捡起理智,清醒过来,冷静地审视起它来。
她挣了一下,从朱九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朱九惊诧地回头望向她,再度牵起她的手,攥得紧紧的,对皇帝道:“皇兄,臣弟窝囊颓废、胸无大志,只想守着张氏过小日子。若不能娶她,臣弟一辈子不娶便是。”
张静姝不可置信地看向朱九。
皇帝拧起眉头:“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你不嫌臊,朕都替你臊!堂堂男子汉,就这点儿志气?”
朱九挺直脊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臣弟就这点儿志气!”
皇帝嗤地一笑,目露不屑之色,但神情却明显松弛,似也不大恼了,甚至松口道:“此事容朕三思。”说罢,他站起身,作势欲行。
朱九喜上眉梢,乐滋滋地道:“多谢皇兄,恭送皇兄。”可在皇帝转过身后,他的目光倏然冷却,一片清冷。
皇帝走了两步,忽又折回,看了眼装衣裳的木箱,问张静姝:“她喜欢?”
张静姝忙道:“这些都是皇后娘娘亲自挑的。”
皇帝端起木箱,正要抬腿,猛又顿住,陷入沉思:皇帝买东西,也得给钱罢?可是……
张静姝见皇帝思索片刻后,脸色变得不大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