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您不是,几年前才来堂口吗?”
阿柊刚吐出头几个字就僵住了,剩下半句话越问越没底气,先就让自个儿的想象力吓了个半死,更别提黑瞎子这厮正那么一动不动、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瞧,没有一点儿答话的意思。
再偷眼瞄瞄旁边,剩下俩人也中了邪似的,木着脸一声不吭,偌大个屋子里静得出奇,只有院外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猫跃下墙头,“喵”得格外沙哑凄凉。
“——这都是怎么了?”
阿柊浑身汗毛直竖,喉咙挤出的声音都活生生变了好几个调。
沉默一阵儿,老白第一个没憋住笑出了声,晃着大脑袋直乐:“傻仔哟傻仔,亏你入行还有了些日子——”
黑瞎子更是收起了那副唬人的表情,一条腿搭在床尾来回晃悠着,咧开嘴笑得一脸灿烂。
阿柊顿时回过味儿来,一张黝黑的面皮底下愣是透出了五分红色,懊恼地一连“诶呦”了几声也没说出个所以然,索性踹了鞋往床上钻,不说话了。
秦慨随他们闹了一阵儿,脸上笑意就渐渐敛了回去,侧过脸去问:“诶,说真的黑爷,你打哪儿知道这陈年旧事的?”
“都小三十年了,哪儿还有地儿给我打听?”
黑瞎子叉着手靠在床头,答得漫不经心。
倒是老白相当配合地笑了两声,插话说:“后生仔就是后生仔,冇阅历,不比黑爷见识广,几句话就唬了你们。”
“可不是,”秦慨从被窝里冒出半个脑袋,似笑非笑地接了句:“别的不提,黑爷消遣人可真有得一手。”
说罢眼神还往旁边瞟,瞧这人四平八稳的没反应,更是起了劲儿,扬着下巴直勾勾望过去,语气近乎挑衅——
“要说啊,黑爷您这道行是深,就算换上一副比干心肠,我也实在分不出您这嘴里到底哪句是真哪句——诶!”
话音没及落地,她先一下子被连人带被的拖到了隔壁的空床上。
这会儿屋里早灭了灯,黑瞎子支着半边身子,把窗缝漏进来的月光挡在身后,投下来的大片影子就朝她兜头笼了下来。
秦慨慌忙用手肘撑起上身,绷着嘴角不甘示弱,眼睛里几乎带着火。
只是任凭这股视线再烈再烫,也没本事烧穿那两片冷冰冰的、死气沉沉的镜片,触碰不到后面真正有温度的双眼。
秦慨梗着脖子,心里鬼火直冒,连看自己亲手挑来的物件儿都觉得百般不顺眼,猛地一抬身,伸手就要摘这人脸上的墨镜。
黑瞎子显然没料到这一出,露出几分诧异,攥着手腕把人扯近了,歪着脑袋说:“秦老板,送出去的礼物怎么还有往回收的道理?”
秦慨原本就是一时冲动,这下更是被他堵得喉咙发烫,半天愣是没从脑子里翻出一句呛人的话。
黑瞎子瞧她不出声,反倒笑了,一边引着她的手往镜架上放,一边沉着声音喊秦老板,说:“你要想好,看过我眼睛的人都死了。”
秦慨碰过那串细小的银色字母,转眼换上副满不在乎的神态,反问:“难道我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语调轻松,只是话里扎着刺,伤人伤己。
于是黑瞎子停顿一下,说:“秦老板,我不会让你出事。”
他凑近了,声音并不大,可那一字一字却简直像是砸进来的,落在心上沉得要命。
秦慨几乎一瞬间就缩了手,退回床头,脸上先浮起冷笑,紧跟着又现出一丝迷惘,半晌才叹气,说黑瞎子,我有时候真是看不透你。
隔天晨光大亮,秦慨一醒来就发现老白和阿柊不见了,带着院外的轿车都没了影子。
到了约莫傍晚时分,那辆桑塔纳才又浩浩荡荡地引着一队人马回了院子。
黑瞎子说是古经卷有了眉目,所以两人回堂口听四爷安排接下来的事情,再顺便领几个靠得住的弟兄过来。
秦慨听着没言语,只想上头这位四爷的确神通广大,盘踞广西数十年之久,除了本家堂口,像这样落脚的小院还不知道设了多少个。
而她呢,是个来历不明的外人,自然没有真带着回大本营的道理,这才安排她一动不动地待在这里,等着大部队上门。
外头引擎声混着人声吵嚷,闹闹哄哄,秦慨裹着棉被不肯挪窝,只扒着窗户往外瞧,看见老白正领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朝里走,满脸堆笑,分外殷勤。有四五个伙计紧跟在后边,阿柊就混在里头,跟个戴眼镜的光头聊得热火朝天。
唯一吸引秦慨注意力的,是落在队伍最末尾的一个男人,面孔被兜帽遮住了大半,看不清长相,只是跟其余人的聒噪相比,显得要格外安静些。
一帮子人呼啦啦涌进了屋里,打头的壮实汉子一眼瞧见秦慨,就粗声大气地笑道:“黑爷,你这是从哪儿领了个毛丫头回来?”
这人嗓门亮得活像敲钟,一句话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引到了她身上。
秦慨揉揉耳朵,从床边趿了鞋,啪嗒啪嗒踱过来,动作夸张地眯着眼睛把这汉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大喇喇往桌上一坐,问:“黑爷,这是哪位啊?”
语气是吊儿郎当的,透着股不屑,眼神儿里却真诚得要命,就差把“求知”俩大字儿写在脸上了。
汉子一噎,脸色就变了,掌心里两颗鸡蛋大小的铁核桃都停了转。
阿柊在旁边瞧得清楚,心说这不是明着呛火嘛,于是连忙凑过去扯扯秦慨袖子,小声提醒道:“这位是洪爷,可是四爷最器重的大徒弟。”
汉子听见了,一眼朝阿柊瞪过来,张嘴就骂:“你小子属蚊子的?还是觉得老子的名号见不得人?啊?”
紧接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