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如银针的雨丝飘在穿梭于森林之中的少女脸上,虽然不疼却模糊了她的视线。邱静岁的背后影影绰绰地跟着一丛人影,紧追不舍。
邱静岁自己也不清楚,她不过是从虞城的外祖家回京,路上怎么会出现这种事。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自己却快要跑断气了。这么要命的时刻,脑中却控制不住地开始浮现走马灯。
作为一个现代人,三年前倒了血霉穿越到这个古代世界也就算了,好不容易适应了古代生活,又不知招惹了什么仇家非要杀她灭口,难道她穿越过来努力生活的意义就是当别人的刀下亡魂吗?
想到这里,在人类求生本能的驱使之下,她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奔跑速度,树枝灌木划过她细嫩的皮肤,留下无数红痕,喉咙里的灼痛感仿佛要令她窒息,但身后的脚步声也只是没有离她更进一步而已。
人是有极限的,她很快就达到了这个极限。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她视野里的画面颠倒失衡,身后的追兵赶到,为首的蒙面男子朝她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她眼睁睁看着长剑朝她胸口刺来,眼泪跟雨丝纠缠混合,顺着脸颊流下。
完了,她这一生就这么结束了,连凶手都不知道是谁……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正当她准备引颈就戮之时,一支弩箭从远处飞来,射穿了持剑男子的手腕,长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趁着对方吃痛,四顾寻人的一刹那,一道人影从她面前略过,将她从地上抓了起来,裹挟着向远处掠去。
邱静岁脑子一片懵,好一会儿脑子里才冒出来一句话:难道,这就是轻功?
突然绝处逢生带来的巨大喜悦被这个念头给带跑偏了,她抬头看了眼救命恩人,雨水滑落到他墨蝶翅膀般的睫羽上,随着他的动作被甩在身后,只留下了极小的雨珠,眉眼如墨,鼻梁挺拔,薄唇轻抿,这般绝色男子却让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她居然认识。
她目前所处的晋朝是一个历史中不存在朝代,中央集权制还没有到达顶峰,贵族仍然在自己的封地上享有税收和一定的管理权。在这些多如牛毛的贵族之中,卫国公陆家和韩国公崔家历代勋爵,彪炳卓著,是仅次于皇家的顶尖权贵,而现在挟着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卫国公独子,陆司怀。
竭力控制住心里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的疑问和失重带来的恶心感,她被陆司怀带到了一处农庄里。
脚刚一落地,她立马跑到田边干呕了几声。作为一个在现代经常晕车的人来说,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她对陆司怀的极大尊重和忍让了。
庄子上的王管事一见是自家少主人,立马上来替他撑开了油纸伞。
陆司怀皱眉看着不远处的清瘦身影,对王管事道:“等她好了让她来见我。”
说罢,转身进了庄子里的一处院落中。
邱静岁干呕了一会儿,直起腰来拍着胸脯顺气,旁边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管家上来恭敬地将她请到身后的院中,说陆司怀要见她。
忍着浑身的潮湿,她抱着手臂哆哆嗦嗦地进了前厅。陆司怀早换好了一身干净的常服,见她进来,也只是抬起眼皮用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而后继续喝手中的热茶。
不管怎么说,这是救命恩人,即便如此慢待,她心中的感激还是占了上风。
“多谢陆世子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以她现在这副落汤鸡的模样,如果说了什么以身相许的报恩套话,估计陆司怀一定会当场给她一个痛快。
“邱小姐请坐。”半晌,陆司怀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开口道。
邱静岁有些吃惊:今日难道不是陆司怀碰巧路过,仗义伸出援手?她跟陆司怀素未谋面,他怎么知道自己是谁?
当然,她是如何认识的陆司怀,这话就要从长说起了,目前显然是陆司怀的言行更可疑一点。
“陆世子认得小女?”邱静岁坐在下首,问。
他没有回答,反而问起了一个让她莫名心虚的问题:“三年前韩国公府的寿宴上,邱小姐是否也是在场宾客之一?”
这一句将她的思绪带回了三年前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原身确实是在韩国公府溺死的,后来自己借尸还魂。虽然最近她身上发生了一些怪事,但考虑到客观事实和陆司怀的救命之恩,她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小女那晚确实去了韩国公府上。”
陆司怀的眼神随着她的应答变得凌厉起来:“邱小姐当晚可曾遇到过什么人、什么事?”
“没……没有啊。”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强装镇定,但下意识扣住椅扶的食指却让对面之人看透了她的心思。
“刑部统管案件复审,我身为刑部侍郎,发现有些囚犯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邱小姐,你觉得这些人,是聪明还是愚笨?”
陆司怀胸有成竹地坐在上首,语气凉透,她不禁打了个哆嗦,瑟瑟开口:“没……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隐隐约约好像看到贵府二小姐曾在花园里跟朝议大夫周大人家的小姐说过几句话。”
“周婉清?”陆司怀问。
“对……”窗外一阵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也许是现在的样子实在碍了他的眼,这场没头没尾的询问暂时中止。
庄子里的丫鬟给她备水沐浴,送来了干净的衣裳,守门侍女与其说是看护,还不如说是一种监视。
直到用过晚膳,陆司怀都没有再出现,而她试探丫鬟说要回家的时候,丫鬟却让她在这里安心休养一晚。
伴随着窗外连绵不断的细雨声,邱静岁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皓月当空,韩国公府内张灯结彩,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邱静岁知道,她又开始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