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这对于邱静岁来说也算一件好事。
她骑着胭脂到大营的时候,参加狩猎比赛的男子已经出发,崔宓和几个小姐们围在一起斗草,却没看见宋秋昭。她现在怀着一种十分矛盾的心理,既想同宋秋昭亲近,又隐隐害怕着被对方察觉,倒像是近乡情怯一般。
不过她在绕行一座帐篷的时候眼尖地发现了阴影处的两个熟悉身影,邱静岁下马,将胭脂拴在原地,自己进了这间空置的帐篷中。
里面垒起高台,上头放着几块菜板和刀具,有明显的腥味,应该是厨房上的人使用的,现在离晌午还早,猎物空空如也,这边也没有开工。
邱静岁在帐篷中靠近了那两人所处的位置,外面的争论声很大。
“如果知道会出那样的事,我绝对不会放梁千柔一个人回去,宋秋昭,我不可能未卜先知!”
邱静岁睁大了眼睛,虽然刚才她认出两人是吴景和宋秋昭,但没想到他们聊得居然是这个话题。
她听到宋秋昭冷声道:“不敢责怪吴小侯爷。”
吴景气急:“你分明是在怨我,你为了一个外人跟我置气!?”
“我不懂什么外人里人。”宋秋昭道,“只知道吴世子承诺会把千柔送回府上,结果却食言而肥?”
“那天晚上我有事所以才没能守信,我对不起你,你别为这个跟我生气行吗?”吴景明显是压住了怒气,向对方妥协告饶。
“我不配受小侯爷的话。”宋秋昭声音中透着厌烦。
邱静岁听见外面一阵衣服厮磨的声音,然后吴景语气愤怒地说:“我为你做了多少事你从来不管不问,是不是非要我把心拿出来给你看?”
“放手!吴景,请你自重!”宋秋昭似乎是奋力挣脱了对方,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外面的一切归于沉寂。
等到吴景也离开后,邱静岁分析他们的对话,得出了一个重要结论。
荷花宴那晚吴景本来答应宋秋昭送梁千柔回府,但却没有做到,谁知当晚梁千柔便不幸在归家途中经过的囊秀戏楼后台丧命。
本来邱静岁就怀疑吴景,而刚刚的线索更是将其与原本没有冲突的一位受害者梁千柔也关联了起来。
恰好他有事,恰好梁千柔那天被杀。世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他说的急事到底是借口还是确有其事呢?
想了半天也没有完整的思路,邱静岁想先出去再说,却正好看见有仆役结伴过来,她下意识地又蹲了回去。
“是哪位大人公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猎到这好些活物?”一个侍女抱着剥好皮的一盆肉进来,嘴上问。
另一个声音回:“各人都有吧,不过你们看没看见陆世子身边的那匹猎犬,浑身漆黑,窜的比马还快,听说除了天上飞的够不着,上山下水都不在话下。”
“真的?那咱们动作快些,抓紧机会多看两眼。”
侍女们放下木盆出去了。
邱静岁赶忙站起来活动活动发麻的腿脚,趁机走了出去。
她想起胭脂还被自己拴在那边,瘸着腿走过去,结果远远就看见一个头发稀疏、肥头大耳,手上拿着一柄菜刀的伙夫站在胭脂跟前,歪楞着脑袋看它。
不知为何,邱静岁心中一紧,她忙走过去解了缰绳,拉着胭脂离开此地。
在回望的时候,邱静岁发现那伙夫已经背身走进了方才她躲避的营帐中,他应该是负责剁肉切菜的人。
回到大营前,崔宓她们刚散场,邱静岁往她身边凑了凑,对方倒还一样热情。
“昨天你怎么走的那么早,也不同我们一起。”两人坐在长凳上,崔宓问。
“我还以为你们都走了。”邱静岁笑,“怕自己走太晚招人嫌。”
“怎么会呢?”崔宓拍了拍她肩膀,“明天再去我带你好好逛逛。”
邱静岁从人群中捕捉到吴景的身影,她状似无意地问:“吴小侯爷没去狩猎吗?”
“听说他前一阵子伤了腿,或许还没大好吧。”
“什么时候伤的?”邱静岁心中一惊,追问。
崔宓看了她一眼,有点不明所以:“问这个做什么?时间有点长,我也记不清了。”
“随便问问。”
男子们陆续狩猎归来,陆司怀带着他那只黑色猎犬一路奔来,引起无数欢呼。
崔宓也控制不住地放任目光追随着那人。
但陆司怀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他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也不会看她一眼。
崔宓心中难免惆怅,她怔怔地看着陆司怀下马,又低身给猎犬套上项圈,一手捋顺结带,慢慢直起身。出乎她的意料,陆司怀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往她们这边望过来,最后明确地看了一眼她所在的方向,随即才牵起猎犬同陶衡等人去了别处。
身后喧哗声四起,崔宓愣怔片刻,心中腾地升起欢喜之情,然后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她慢慢转头看向仍然安静地坐在长凳上的邱静岁。
对方皱着眉心专注地看向自己手中拿着的一方绢帕,不知想什么想得如此忘我。
崔宓的理智像自虐般在她脑海中重复着那个答案——陆司怀看的不是自己,是邱静岁。
厨房忙碌了许久终于将猎物烹饪成美食献上来,邱静岁问崔宓去不去用膳,崔宓却突然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回了住处。
说不清为何,邱静岁一想起刚才在帐篷外碰到的那个伙夫就会把他同眼前的美味佳肴联系起来,她并不是嫌弃人家的劳动,而是那个人给她的感觉非常不舒服,像是一块石头膈应在心中,惹得她几乎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素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