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明熙,公冶府中,一个道童模样打扮的少年拿着一柄硕大的拂尘悄声靠近公冶文,在月光的照映下,这名道童双目黯淡无神,竟是一个瞎子。
“大公子,天机未现,眼下不是观星的好时候。”瞎眼道童轻声道。
公冶文脸上的无奈一闪而过:“我知道,不用你说。”
“请大公子静待八月十五。”道童一甩,硕大的拂尘按照他的心意改变位置,丝毫不费力,一看便是有武功在身。
“如果不是公冶家,你不会从小吃苦练武,乃至双目失明。青书,你有没有恨过?”公冶文侧头看向站在自己旁边一脸淡然的道童青书,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其他情绪。
青书青葱的脸庞上一丝波动也无:“章家世世代代效忠公冶家,青书一出生便知晓并接受如此命运。”
公冶文眼神黯下来:“是公冶家亏欠章家太多,如果我能放你自由就好了……”
道童青书睁着无神的双眸,循着声音看向公冶文,心中泛起涟漪,但不过片刻又将心绪压下。
他没有再催促公冶文,静静陪在一边,直站到乌云遮月,夜雨洒落下来。
——
“阿嚏!”抱着被子坐起来,邱静岁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她摸了摸发凉的手臂,嗓子发干,有种不妙的预感。
灌了一大碗热水,邱静岁裹得比平时严实几分,坐上陆司怀派来接她的马车,往崇远山庄去了。
春夏之交,草木繁盛、百花盛放,崇远山庄比上次来的时候更添一丝生发绿意,处处散发着清新之气。
她下了马车,被侍女带到自己曾住过的瑶香苑中。
大概晌午时分,陆司怀带着一身水汽从外面进来,他虽着一身青蓝便服,但眼下有隐约的乌青,一看便知昨晚未曾安睡。跟在他身后的王羽仁更憔悴,甚至是打着哈欠走进来的。
“陆大人,王大人。”邱静岁行了一礼,站起来问,“两位大人神色疲倦,是否需要先休息一下?”
陆司怀拾级而上,径直走进屋中。
邱静岁跟进去,看见对方自然地一臂掀袍坐在八仙桌前。
他道:“不必,传饭。”
侍女忙下去传饭,王羽仁大大咧咧地也想坐下,被陆司怀眼风扫过,身形滞了滞,自觉道:“我去叫人。”
王羽仁风风火火地出了院门。
陆司怀抬首看着邱静岁道:“坐。”
邱静岁依言坐下,片刻后,下人鱼贯而入,摆了满满一桌子美味佳肴。对面的陆司怀谨遵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专心用膳,她也只好拿起筷子,捡着自己爱吃的填饱肚子。
用完饭,下人将碗碟撤下,王羽仁带着一个人从外面回来,邱静岁打眼望去,竟是许久未见的雪薇。
她惊喜地走过去:“雪薇,你身体没事了吧?”
雪薇表情肃穆地点点头:“多谢邱小姐关心,已经好了。”
两人说了几句,邱静岁心中疑惑,如果是为了确认雪薇的安危,陆司怀应该不至于让她大老远跑来崇远山庄吧?
正摸不着头脑,陆司怀开口了:“雪薇,你说吧。”
说什么?邱静岁疑惑地看向雪薇,就见她“扑通”一声跪在了自己的面前,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这是干什么?”邱静岁不敢受这么大的礼,闪身躲在一边,惊问。
“求邱小姐帮我找出杀姐凶手。”说罢,雪薇又深深拜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要行礼了,起来好好说嘛。”邱静岁道。
雪薇看了陆司怀一眼,得到准许后才站起身来,她缓缓说道:“事情发生在四年前……”
四年前,雪薇跟姐姐采薇是京西一户人家的俩姐妹,她们父亲早亡,只有寡母一人靠着给别人缝补浆洗过生活,日子过得很艰难。
其中作为姐姐的采薇虽然只比妹妹大三岁,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从小便知道帮母亲做活,冬天手冻得通红也从未抱怨过一句话,雪薇被母亲和姐姐珍惜保护的很好,所以她的童年可以说是无忧无虑的。
那一阵街坊间疯传说有魇魔偷吃小姑娘,谁谁家和谁谁家的女儿都没了。但是雪薇也只当是大人们编出来骗小孩不要闹的鬼故事。
她每天吃饭睡觉,给母亲姐姐打下手,偶尔出门找小伙伴玩游戏,过得无忧无虑。
这样美好的日子终结于一个夏季的夜晚。
那天晚上雪薇跑去跟母亲挤被窝,半夜被尿意憋醒,揉着惺忪的眼睛想要去茅房解手,谁知她刚一动作就被身旁的母亲死死按住了嘴和身体。
雪薇本来想喊叫挣扎,可是在看到母亲惊恐不已、布满血丝的双眼时却本能地将所有声音吞咽了下去。
她迷蒙着看向透着月光的窗户,发现窗户纸上倒映出一个高大和一个矮小的身影,那小一些的身影痛苦万分地极力扭动,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高大的身影环在她身后纹丝不动,慢慢的,小一些的身影没了力气,四肢垂落下来。
这个时候,雪薇看见了姐姐采薇了无生机的一张脸贴着窗缝滑落下去。
她胸腔中泛起浓浓的恐惧,一时之间竟然呆在那里。
正因为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那个高大人影以为没有惊动屋中的人,架起姐姐采薇的身体走开了。
夜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这一晚上母女二人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雪薇只知道天亮母亲松开她时,她浑身没有一个地方是不僵硬麻木的。
母亲淌着满脸的泪开门,在家中找了一圈,最终在院角的柴火堆处发现了姐姐采薇早已凉透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