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世? 裴越面上浮现一抹迷惘。 定国庶子,名不副实的裴家三少爷。 这就是裴越认知中自己的身份,从来没有怀疑过。纵然裴戎和李氏对他的态度让他有些费解,但也从未往深里想。因为在他的了解中,古代家族是极为矛盾的存在,一方面讲究忠孝礼义,一方面又有很多难以理解的腌臜事。 诸如宠妾灭妻、主母刻薄、勾心斗角甚至于为了一份家产你死我活,这些事都不罕见。 因此裴戎动辄呵斥,李氏百般凌虐,他都没有陷入纠结中。 无非是将来寻个机会报仇而已。 谷梁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不是裴戎的儿子。” 这句话让裴越醍醐灌顶,瞬间想通很多不合常理的事情。他沉默着,看起来神色凝重,但没有多少伤心惊慌的情绪,似乎这件事不足以震惊到他。 如果是之前的原主,肯定会仓皇失色,因为离了定国府遮风挡雨,一个无亲无故的半大小子在如今这世道里肯定寸步难行,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然而裴越只是皱眉片刻,眉头便展开,没有陷入毫无用处的自怨自艾中。 谷梁很欣慰地看着他镇定的表情,说道:“这些话原本打算你二十岁以后再告诉你,但这些日子看下来,你不是那种经不起风浪的孩子。你很聪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更明白要如何去做,所以我不能再瞒你。因为将来你在做一些抉择的时候,如果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很有可能做出错误的判断。” 裴越短暂沉默之后,似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认真说道:“伯伯请说。” 谷梁握着酒杯说道:“十四年前,也就是中宗皇帝去世前夕,定国公找到我,让我在他故去后要护住一个人。那人是京都里一个读书人,他性子温和,与世无争,家中仅有一个怀孕的妻子。国公爷没告诉我这个人的身份,所以在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以为他是国公爷在外面的私生子。” 裴越挠挠头问道:“伯伯,你所说的国公爷是裴家先祖裴元吗?” 谷梁颔首道:“是他。三十三年前楚国公府冼家谋逆案,冼春秋带着九百子弟叛逃南周,我父亲被牵连进去,若非国公爷亲自入宫劝阻,中宗肯定会下旨抄家灭族。虽然保住了谷家,但我父亲还是被中宗处死。不瞒你说,我这些年不止一次想造反,可是国公爷打消了我的念头。他既然将那个读书人托付给我,我就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读书人是冼家子弟吗?” “应该不是,他的名字叫凌平,看起来和冼家没有关系。我查过,此人的家世很清楚,的确是凌家子弟。” “所以我原本姓凌?” “没错。” 凌越这个名字听起来倒还不错,但裴越现在不明白的是为何裴元那等人物,会格外关注一个不起眼的读书人?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谷梁挠挠头道:“国公爷没多久就去世了,所以我也没法问个究竟。然后中宗也死了,新帝继位后改元永宁,秋天的时候京都发生一场大动乱,当时我在南境,知道消息的时候回来已经晚了。” “他们遇害了吗?” “是。” “谁人动的手?” “王平章。” “为何会这样?” “说来也有些难以置信,那场动乱针对的是都中一个大户人家,王平章安排人手夜袭,混乱中伤及许多无辜,你的父母就住在那条街上。” 裴越默然不语。 他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故事。 身为一个很成熟的灵魂,哪怕那对夫妻现在还活着,他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接受对方是血缘父母的事实,更何况是眼下这种从未见过的局面? 然而世事又充斥着黑色幽默。 他的亲生父母仅仅是遭遇池鱼之灾,并不是故事的主角。 谷梁继续说道:“等我得知消息赶回京都,多方打探之后,才知道你被裴贞救走。我去找他,他说国公爷也叮嘱过他,要他看顾好那个读书人一家,只是没想到王平章有那样大的胆子,敢在京都行凶。他对我说,会将你养在裴戎名下,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他轻声一叹,道:“他毕竟是国公爷的嫡孙,又承继了定国爵位,所以当时我只能相信他。早知你会被裴戎那样对待,哪怕跟他撕破脸我也会将你接回府中。” 裴越摇头道:“伯伯,这个不重要。裴戎对我做的恶,我会亲手还回去,无非是早晚而已。但我现在有很多疑问想不通,还请伯伯为我解惑。” “你说。” “我是那个读书人的儿子,定国公裴元为何会对一个读书人如此看重?” “我查过凌平的底细,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他不是勋贵之后,平时也没结识过高门大族,从小便喜欢读书,长大后娶妻生子,一切都很平常。他的妻子,也就是你的母亲,出身于京都一个普通的商贾之家。” “王平章当时要杀的人是谁?” “那户人家很特殊,家主是一个女子,极擅经营之道,掌握着大梁和西吴南周的通商之路,堪称天下豪富。更重要的是,她手底下能人无数,更豢养着数量众多的武道高手。” 裴越忽地想到山里那个女子,他眼神渐渐凝重起来。 “王平章是为了那个女子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