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应箕家世不详,因为他古怪偏执的脾气,长弓大营内与其交好的人寥寥无几,更没人敢在私下打探他的隐秘。若非集宁侯唐攸之对其十分看重,恐怕早就被撵回京都。 他历来不喜那种骄兵悍将,因为这些人往往不守规矩,行事恣意妄为,更有甚者连朝廷法度都不放在眼里。以前有唐攸之护佑,长弓大营的将士们虽然不喜这等迂腐之人,却也不敢在明面上表露出来,直到今日裴越出现,依靠着身份和威名震住高云帆,然后竟然直接将杨应箕掳出大营,可谓是让他斯文扫地。 这位堂堂正四品的经历官愈发断定裴越就是那种目无法纪之徒,但他并未在马上大喊大叫,因为他知道那样做只会自取其辱。 唐攸之不在的情况下,没人能制约这位年轻勋贵,方才他已经竭力阻止,只不过高云帆表现得太过软弱,以至于裴越的气焰愈发嚣张。 既然如此,他便闭嘴不言,将来脱身之后必然会奏禀开平帝,将裴越的罪行尽数揭露。 作为边境四营的文职副手,他有这个权利。 利用这个机会,他冷静地观察着这支名声在外的天子亲卫。 清一色的骑兵,甚至马匹还有大量富余,甲胄军械都是上乘的质地,光从表面上来看这绝对一支精锐强悍的军队,几乎不弱于西吴铁骑。 杨应箕心中并不意外,因为他知道藏锋卫的来历,或许比唐攸之更了解。开平帝既然应允这支骑兵为天子亲卫,那么五军都督府又怎敢拖后腿,只要裴越张口,他们想方设法都会准备妥当。与之相比,长弓大营的一卫骑兵被唐攸之视若珍宝,不知跟五军都督府扯皮多少次才凑足军马。 之前东庆府马匪作乱,几大马场的军马被暂时安置在长弓大营之内,唐攸之厚着脸皮强占了不少,事后都督府灵州衙门的那位经历官气得七窍生烟,直言要上奏朝廷,唐攸之只得千方百计地安抚下来。 如果长弓大营有藏锋卫这样的待遇,唐攸之何至于在面对西吴骑兵时瞻前顾后? 一念及此,杨应箕心中冷笑,只恨朝堂上那些大人物有眼无珠,将国之重器交托在一个狼子野心的年轻人手中,用金山银海堆出一座毫无根基的云中楼阁。 他继续观察着藏锋卫的将士。 眼中所见让他稍微有些茫然,与他想象中的孱弱之兵不同,身边这些明显是裴越亲兵的剽悍之士暂且不提,周遭远处沉默行军的普通士卒看起来也矫健敏锐。 杨应箕虽然是文官,在长弓大营已经待了很多年,眼光并不弱于那些武将,只打量片刻就能确定,从军容外貌上来看,这支骑兵并非一无是处的新丁。 无论他怎样憎恨裴越,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年轻权贵很擅长门面装扮功夫, 至少能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将这个花架子立起来。 可是这也让他愈发愤怒。 如果藏锋卫予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实力不行,那么没人会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最不济便将他们撵回荥阳城,虽然虚耗许多钱粮,可大梁的国库还不至于因为这点损耗就亏空。偏偏这群人看起来骁勇善战,若是对他们寄予厚望,极有可能在战场上原形毕露。 到那时残局如何收拾? 带着这样复杂纠结的心思,杨应箕被大军裹挟渡过贝苕江。 这条大江起源于西吴境内,从西向东,在东庆府边界转向北去。在十五年前,这条大江便是大梁和西吴在北面的天然国界线,双方隔江相望,极少发生战事,因为谁也做不到悄然渡江然后大军奇袭。在裴贞为大梁拿下虎城之后,随着十一座军寨的建立,贝苕江的下游一部分成为大梁的国土。 江水滔滔,北风猎猎。 藏锋卫通过相距二三里的两座大桥渡江,然后迅速在大江西面建立防御阵型。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随时都有可能遭遇西吴骑兵。 渡江之后,杨应箕发现自己陷入一个十分尴尬的处境里。 没有人看管他,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一位年轻将领指挥斥候游骑朝西面散开,主力部队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形成防御阵型,后方的辎重队伍源源不断地穿过大桥。 在他眼中飞扬跋扈的中山子裴越就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席地而坐,旁边几个年轻将领毕恭毕敬地听着他说话。 因为处在下风口的位置,杨应箕甚至能断断续续地听见裴越的声音。 “……集宁侯既然是去援护溪山寨,那么说明最西面的柳陂寨已经陷落,他没有办法再固守大营。从这片地形来看,溪山寨位置极其重要,与南面的鸡鸣寨相差无几。如果我是谢林,肯定会先集中兵力拿下溪山寨,然后中心开花四面发散,彻底搅烂北线的军寨体系。” “爵爷,我们现在去溪山寨?” 这个说话的武将声音很粗很洪亮,uu看书杨应箕认出他就是之前在营内想要揍自己的那个莽人。 紧接着便听裴越说道:“溪山寨虽然重要,但是那里也容不下十余万大军鏖战,集宁侯目前手中的兵力接近三万,算上被困在寨中的守军,总兵力达到四万。西吴人同时进攻七座军寨,纵然其他地方以围困为主,也需要分出至少四成的兵力。这样算下来,集宁侯也只是稍稍处于弱势,只要他稳妥一些,双方在短时间内必然会形成相持之势。” 又一位相貌英俊但是之前走路一瘸一拐的将领说道:“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从侧翼杀入战场,只要提前和集宁侯商议妥当,或许就能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