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是一个形容词,意思相近的词语还有不少,但是无论哪一个,似乎都很难用在描绘高阳平原的词句中。 这里地域辽阔,风景壮丽,北方的朔风漫过雪域而来,极目千里唯有心怀激荡。 但是对于此刻的裴越来说,这里不仅显得安静,甚至于达到死寂的地步。 分兵第七天,他所在的位置是鸡鸣寨以北,五峰寨以东,距离张青柏此前安置的大营仅有一百余里,麾下骑兵高速冲锋的话只需要一个时辰。可就如前面所言,如今的高阳平原整体呈现出一种极为诡异的氛围,让他反复思考下一步的动作。 按说这里如今是西吴人占领的区域,他们应该随时都面临危险才对,可真实的情况截然相反,西吴人仿佛根本看不见这些梁国骑兵。 张青柏的兵力分布不是秘密,七万人通过多次调派接近古平大营,三万人围攻依旧掌握在大梁手中的鸡鸣寨,剩余五万人则驻守卢龙、刀口和西水等军寨。 裴越最开始的目标便是盯着西吴人的粮道,虽然西吴大后方的粮道很安全,因为那里有驻扎在虎城附近的四万骑兵保护,但是从刀口寨到古平大营和鸡鸣寨这两个方向是藏锋卫的重点目标。 七路骑兵按照裴越的计划,并不接近古平大营或者鸡鸣寨,以防被西吴大军缠住,但是反复偷袭和打击他们的辎重队伍,一方面可以满足自身的补给,另一方面则是扰乱西吴那两处大军的军心。 前三天一切顺利,裴越自己率领的三千骑兵逮到两支西吴辎重队伍,杀人放火之后轻松离去,没有被西吴骑兵赶上。然而从第四天开始,局势陡然变化,一如裴越现在的感受,辽阔的高阳平原上忽然安静下来。 这是让人心惊的宁静。 在裴越思考的时候,其他人并不敢惊扰,只有叶七能上前温言问一句:“很麻烦?” 裴越摇头道:“我想将张青柏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这样可以给成安候争取一定的时间。虽然卢龙之战这位军机大人表现得很差劲,可我希望这只是他的一时疏忽。” 叶七担忧地说道:“难道成安候真的不堪大用?” 裴越苦笑道:“咱们那位皇帝陛下纵然擅长帝王心术,倒也不会在关键的位置上任用庸才。成安候履历辉煌,而且经历过沙场的考验,就算张青柏在西吴四大将军中实际排名第一,按理来说也不应出现这样一面倒的局面。叶七,不瞒你说,还在京都的时候我就怀疑这位成安候有问题。” 叶七震惊地看着他,喃喃道:“你是想说?” 两人早已能读懂对方的眼神,裴越点头道:“我怀疑路敏和当年的事情有关,要么是楚国公府冼家的案子,要么就是陈家的灭门惨案。” 叶七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就算她对朝堂格局没有兴趣,也知道路敏的地位何其重要。 倘若…… 她感觉身体有些发寒。 裴越轻叹道:“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不然后果实在难以想象。” 叶七迟疑道:“路敏虽是西军主帅,但你之前说过,四营主帅和虎城那位襄城侯都具备一定的自主权力,难道他还敢拉着他们造反不成?” 裴越微微摇头道:“造反显然是个笑话,路敏还不至于愚蠢到这个程度。最重要的是他不需要造反,只需要借助如今张青柏连绵不断的攻势,将大梁边军的有生力量全部消耗,等于是废掉朝廷的一条腿。” 三国并起,互相窥视,倘若西军消亡在张青柏的兵锋之下,届时仅剩一条腿的大梁还能存活多久? 叶七被裴越大胆的推测完全震住,她甚至根本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场面。 “应该不至于此吧?”她勉强笑道。 裴越感慨道:“我当然也不希望会这样,可是武威侯宁忠是路敏的心腹,以路敏的眼光为何要让一个废物担任古平大营的主帅?这是其一,宁忠那次冒然出战便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分明就是冲着战败而去。如果说这次失利还可以扣在宁忠这个废物的头上,那么第二次呢?路敏他一战折损两万京军,这是何等荒唐而又恐怖的败仗!” 他顿了一顿,神色凝重地说道:“前些日子我跟你提过陈希之,后来我就在想当初的迷雾缘何产生。横断山脉距离京都百里,这个距离不算短但也绝不算长,想要绕过京营的目光发展那么多年,仅仅依靠裴戎那样的人物就能成事?” 叶七问道:“你怀疑路敏?” 裴越颔首道:“那时候我对大梁军方还不够了解,总以为这种事不算离谱,可后来才逐渐明白,没有一个大人物的支持和庇护,陈希之怎能逃过太史台阁的监查?具备这样能力的大人物不算多,除了王平章之外似乎只有路敏符合,但陈希之一心一念就是杀王平章,又怎会与其合作?如此看来,答案似乎不言自明。” 虽然裴越的推断大多是猜测,并没有证据佐证,可叶七却相信他的判断。 “很麻烦。”她有些替意中人发愁。 “最麻烦的还是张青柏根本不理会我们这些虫子,明摆着用坚壁清野的策略让我们变成平原上游荡的野鬼,然后毕其功于一役,用七万大军直接摧毁古平大营,顺势一路东进。灵州境内只有薛涛手里那一万多人的厢军,面对西吴虎狼一般的骑兵,怕是连照面都不敢打。” 裴越咬牙说着,连续的风餐露宿在他脸上染上痕迹,脸颊也瘦削许多,倒是那双眼睛更加明亮,就像黑夜中饿极了的狼。 “报!右军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