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玄在城墙上站了很久。 他对西军、虎城和身下这座古平大营并不陌生。 身为魏国公王平章的长孙,他原本有更轻松更便捷的晋升途径,哪怕是一直待在京营,最后也会比其他人攀升得更快。但是从仁宣十年起始,他便从京营转调西军,最后升为虎城惊羽营主将, 襄城侯萧瑾对其十分看重。 这份看重里或许有王平章的面子存在,但更多的是因为王九玄自身的能力,以及他无惧生死的胆魄。在那些年与西吴斥候的交手中,他立下许多功劳,不仅亲手斩杀王黎阳的亲弟弟,更与这位西吴年轻一辈中天赋卓绝的武道高手厮杀过数次。 西境对他来说就像是第二个家,然而他没想过有朝一日这里会变成这般模样。 远方的厮杀逐渐平息, 那些为掩护主力撤退而血战的藏锋卫将士们死伤殆尽,天空飘来厚重如毛毡一般的黑云,来自北方极寒之处的朔风浸润出空气中冰冷的寒意。城墙上负责守卫的将士们裹紧自己身上的战袍,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流露出平时在他们这个年纪很难看到的疲惫与困倦。 西面的战场上,吴军正在鸣金收兵。 此战藏锋卫对他们造成极大的杀伤,更将大军本阵搅成一团乱麻,纵然张青柏治军严苛,也至少需要两天时间才能重整军阵,再度进攻古平大营。想来到那时,南北两路的援军已经抵达,灵州将会转危为安。 王九玄沉默地走下城墙,身边那些由王平章亲自调教出的亲兵们紧紧跟随。 他此行带着一明一暗两份旨意,明旨委派他为暂观军事,实际上便是开平帝派来边境的耳目,此前他身为御前廷卫郎将, 又是武勋亲贵子弟,做这件事恰如其分。路敏对他很客气,但也仅此而已,并未显得如何看重,甚至有意无意将他晾在一旁。 王九玄对此并不在意, 他就像一杆沉默的枪,一言不发,默默记录。 回到路敏给他安排的住处,王九玄坐在桌前,眺望着窗外迷蒙的夜色,神情十分凝重。 “少爷,这天儿愈发冷了,窗子还是关上罢。”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进屋内,来到窗前关上窗户。 王九玄望着他的侧影,忽地开口说道:“我明天会去找路敏。” 中年男人名叫王大喜,曾经是王九玄父亲的贴身小厮,后来又服侍了王平章几年,最后便一心一意地照顾这位大少爷。 他闻言微微一怔,走到王九玄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少爷,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王九玄此行的任务极为重要,一切源于当初开平帝和王平章之间的那场对话。随着一份密旨的出现,他不仅要查出与横断山脉中贼匪勾结的朝中大臣,还要替开平帝盯着西境战事中所有的将帅。 他沉默片刻之后说道:“不能再拖下去了。金水军和长弓军将在这几日到达, 如果任由路敏将这些将士耗损在战场上,整个西境局势就会彻底糜烂。此地距离京都两千里,就算是八百里日夜不停,等陛下的旨意送来,那时战局木已成舟无可挽回。” 王大喜轻叹道:“少爷,仅凭一封密旨恐怕拿不下路敏。” 他这句话其实已经很给自家少爷面子,若是说出去定然引来外人的笑话。 路敏身为一等国侯,又是西府军机,开平帝亲自任命的西军主帅,在皇帝没有剥夺他这些职务和爵位之前,整个西境定然要以他为尊。君不见,堂堂北大营主帅,齐云侯尹伟被路敏一句话关了起来,军中依旧没有掀起风浪,就算这座军城里过半的将领都出自北大营,谁还敢造反不成? 除非王平章亲至,否则在这古平大营里,路敏就拥有绝对的权力。 王九玄很清楚这个道理,他并未长吁短叹,只是平静地说道:“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王大喜还要再劝,王九玄摆摆手道:“有祖父的面子在,路敏还不至于当众砍了我的脑袋,只要能闹上一闹,相信集宁侯和定军伯都能明白我的用意,他们还不至于要唯路敏马首是瞻。” 王大喜闻言只得垂首道:“少爷一定要注意安全。” 王九玄点头道:“不用太过担心,我自有分寸。” 一宿无话。 翌日清晨,王九玄漱洗完毕,吃过早饭之后,领着十余名亲兵径直来到大营节堂。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外面肃立的卫兵,朗声道:“大梁禁军廷卫中郎将王九玄,求见成安候、右军机路大人。” 卫兵不敢怠慢,连忙入内通禀,片刻之后王九玄带着亲兵大步迈入节堂。 路敏端坐主位之上,左首第一位赫然坐着武威侯宁忠,旁边还有七八名男子,皆是指挥使一级的高级将领。 这位成安候看起来似乎脸色不太好,他语气略显低沉地问道:“中郎将这般急匆匆地要见我,不知有何指教?” 王九玄挺直身躯,不慌不忙地说道:“路大人,下官想知道齐云侯究竟犯了何罪,竟然会在临战之时被你关入监牢?” 堂上气氛陡然凝滞。 右边有几人神色激动,却又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他们都是北大营的指挥使,对齐云侯尹伟十分敬重,只可惜自己人微言轻,根本没有说话的资格。 路敏微微挑眉,淡然道:“此事涉及军中机密,事后我会亲自向陛下上奏说明,便不劳中郎将费心了。” 王九玄正色道:“路大人,陛下命我暂观军事,虽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