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府,外书房中。 “国公爷,陛下真打算让那个裴家子担任北营副帅?” 丰城侯李柄中面色阴沉,他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无比震怒,甚至比此前知道唐攸之即将接过自己南营主帅一职时更加失态。 在裴越出现之前,他的官路通畅顺利,虽然没有军功却凭着开平帝的器重和王平章的信赖,从兵部尚书转为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爵位更是一路攀升为二等国侯。后来他的嫡女成为京都权贵们口中的笑柄,长孙也命丧西境,这一切都是拜裴越所赐。 眼下对方在爵位上和自己平齐,更跨过好几道门槛直接进入军方核心圈子,这让他如何能忍? 王平章不慌不忙地喝茶,已经花白的眉毛没有一丝颤动,淡然道:“陛下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他需要有人填补路敏的空缺。” 李柄中冷笑道:“就凭他?” 王平章不置可否道:“陛下看中的人选是谷梁,但是谷梁的实力还不够,裴越便是陛下特意立起来的靶子,让底下的臣子们能看清圣意。” 李柄中闻言皱了皱眉,摇头道:“陛下以前不会这样急。” 王平章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缓缓道:“陛下已经是不惑之年,偏偏西吴人突然出手打乱他的计划,那么后续自然会加快脚步。曲江领着西营不能轻动,北营又被路敏糟践得不成样子,何时能恢复战力犹未可知,所以他不能容忍你继续待在南营主帅的位置上,谁让你两年时间都掌控不了底下那些骄兵悍将?” 李柄中有些难堪,恨恨道:“南营都是谷梁的孝子贤孙,我就不信唐攸之能做到这一点。” 王平章平静地说道:“京营与边军轮转之策早在两年前就定了下来,这次西军大胜必然会有一批青壮派将领返京受赏。唐攸之这次一飞冲天立下大功,麾下长弓军战力冠绝西军,你猜他能不能让南营改换旗帜?” 李柄中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但是他能有今天完全是靠王平章的提携,更何况往后要报仇更离不开这位军方第一人的支持,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听着。 “等唐攸之回来接任你的军职,你就不要在军中待着了,终究没有军功在身,先天就弱于旁人。郭开山掌着五军都督府,刘大夏统领兵部,这两处衙门短时间都不会有什么变动。” “国公爷的意思是?” “去灵州罢。” 李柄中霍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老人。 王平章轻叹一声道:“清算才刚刚开始,很多人不仅要丢乌纱帽,恐怕连脑袋都保不住。” 李柄中心中飞快地计算着,如果能调任灵州刺史,那确实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但是他也明白王平章不是那种善心泛滥的人,如果自己没有用处,恐怕今日根本进不了国公府的大门。 王平章继续说道:“西吴这次伤筋动骨,十几年之内不会有东征之力,陛下肯定会削减西军的规模。人少有人少的好处,你肩上的压力就不会太重。长弓大营苏武,古平大营尹伟,定西大营刘定远,再加上陛下已经同意我的奏请,由南雄侯赵贤接任古平大营主帅,你应该明白该如何同这四人相处。” 李柄中当然很清楚,实际上除了裴越这个异类之外,大梁军中将帅的底细在这间书房内都不是秘密,往常他也曾多次和王平章议论。 只是想到那个裴家子,李柄中犹自不死心地问道:“国公爷,难道真的坐视裴越一步步壮大实力?” 王平章定定地看着他,皱眉道:“你和六皇子走得太近了。” 李柄中并不意外,显然以面前老人的势力和谋算,肯定知道自己撺掇六皇子刘质出手,挑拨二皇子刘贤和谷家之间的关系。 他不以为意地说道:“您当初对我说过,将来的储君位置很有可能会落在六皇子手中。” 王平章淡淡道:“同他交好不等于出手牵扯其中,你难道不明白这里面的分寸和界线?我知道子均那孩子的事情,但终究是他自己走错了方向,被裴越抓住机会害了性命。” 李柄中仿佛苍老许多,冷声道:“若非是陈家那个妖女将子均从古平镇劫走,又用各种手段迷惑他的心智,这孩子怎会落草为寇?只可惜陈家的人都死绝了,那妖女也死在裴越手里,我竟然无法给子均报仇。但裴越还活着,国公爷,我一定要让他死于非命。” 王平章摇头道:“他现在是陛下眼中最重要的棋子,你如果打算掀了棋盘,你猜陛下会不会同意?” 李柄中咬牙道:“难道就看着他继续逍遥?” 王平章轻声道:“不急。”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最近这段时间不要再插手皇子们之间的争斗,你安心在家待着,等旨意下来之后动身去灵州,届时我会告诉你更详细的做法。至于裴越,他做不成第二个谷梁,更不可能成为第二个路敏。” 这番话点到为止,李柄中却已经明白其中的深意,他恭敬地说道:“谨遵国公爷吩咐。” 待他神色复杂地离去之后,一个魁梧的年轻人从书架后面绕了出来。 王平章抬头看着他问道:“说说你的看法。” 王九玄微微摇头道:“祖父,孙儿觉得丰城侯难堪大任。” 王平章笑了笑,平静地问道:“为何?” 王九玄沉声道:“他看得不够远,目光还局限在个人仇怨之中,根本没有理解祖父这盘棋的精妙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