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出来的文官品阶大多为中品,最高的也只是一名工部侍郎。 他们扣着宁丰致身上的疑点,渐渐将目标指向钱勇,却无一人公然拆穿钱勇的真实身份,仿佛对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绸缎庄东家而已。 裴越对这些人的用意心知肚明,只要能说动开平帝重启对刺杀案的调查,钱勇的身份自然瞒不住,届时就能将二皇子牵扯进来。 他抬眼望向前面不远处的那几位皇子背影,目光最终停留在四皇子身上。 无论是宁丰致还是钱勇,他们都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普通人,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反水,这是何其恐怖的事情?四皇子这些年看似闲云野鹤一般,却能悄无声息地将触角伸得那么远那么深,只要想想就会感觉到寒意浸体。 此前在竹楼之中,裴越怀着复杂的心情多次暗示四皇子,从宁丰致的生死到开平帝对这件事的态度,以对方的机敏睿智应该能听懂。但是从今日朝会的局势来看,四皇子显然没有将那些暗示听进去,在设计陷害大皇子之后,仍旧执意要将二皇子拉下水,显然是准备搂草打兔子,一次解决两个最大的竞争对手。 然而…… 高居龙椅之上的那位皇帝,他会对你的这些小心思视而不见吗? 身为皇子如此绝情狠辣,将来何以为继呢? 大殿内奏请调查宁丰致和钱勇的声浪渐渐大了起来,除去最开始那十余位官员之外,逐渐有品阶较高的大臣出班陈述,开平帝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些人,直到翰林学士韩公端轻拂袍袖准备上前时,他轻咳一声压下满朝喧嚣,目光转向皇子们的区域,淡漠地问道:“众卿家是否有人知道这钱勇的来历?” 韩公端稍稍迟疑,终究还是收回才迈出去的右腿。 殿中陡然安静下来。 有人知道钱勇的真实身份,却不会主动站出来言明,因为他们今日要做的事情就是将钱勇这条线牵扯进来,然后置身事外明哲保身,这是四皇子对他们的叮嘱。 也有人与四皇子没有瓜葛,可是仍旧不敢拆穿钱勇的身份,因为开平帝这句话里藏着彻骨的寒意。谁也不知道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毕竟从目前的线索分析,刺杀案极有可能是二皇子买通大皇子身边的亲信,这对天家来说当然是绝对的丑事。 二皇子察觉到开平帝的目光望着自己这边,不敢去擦额头上的汗珠,在殿内几乎快要凝滞的气氛之中缓缓朝前迈出一步,躬身行礼道:“启禀父皇,儿臣知道钱勇的身份。” 开平帝没有理会,目光转向他旁边的四皇子。 恰在此时,四皇子抬头望着自己的父皇。 距离不算太远,四皇子从开平帝的眼神中看出极其复杂的情绪。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父皇什么都知道,一切都没有逃过他的法眼,或许只要自己此刻帮二皇兄解围,即便没有机会窥视储君的位置,往后也能继续做一个富贵闲散的王爷,说不定还能得到父皇的关爱。他想了很多,包括之前和裴越的见面,对方话语中那些隐晦的暗示终于浮出水面,想来那都是父皇的指示。 四皇子静静地站着,双唇紧抿一言不发,透出几分冷硬的倔强。 开平帝收回目光,对二皇子淡漠地问道:“你知道?” 二皇子此时依然半躬着腰,心中对钱勇那个混蛋恨得牙痒痒,艰难地说道:“回父皇,儿臣的王妃有一位堂兄名叫钱勇,如今在西城经营着一家绸缎庄。” 群臣尽皆哗然,不可置信地看向二皇子。 刘贤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既然已经想到宁丰致的问题,又怎会猜不出这件事肯定是某个亲弟弟所为?此刻听到刘赟亲口承认,一股怒意猛然涌上心头,然而他脑海中忽然响起吴贵妃的叮嘱,便强行压制住心头的怒火,没有当众闹起来。 四皇子眼神中闪过一抹古怪,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喧杂之后,承天殿中重新变得寂静。 此前大皇子指使刺客伏击裴越和裴宁便已经让朝堂之上风起云涌,如今又变成二皇子阴谋陷害大皇子。两位最有希望成为储君的成年皇子闹出这等丑剧,不仅让群臣皱起眉头,更担心龙椅上的开平帝会降下雷霆震怒。 殿中气氛变得越来越僵硬。 这个时候有资格开口的只有两府重臣,甚至连裴越都不适合打圆场。 莫蒿礼抬起头,望着脸色木然的开平帝,心中轻叹一声,颤颤巍巍地说道:“陛下,此事或与二皇子无关。” 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清楚,能够进入这座大殿的臣子绝大多数都是聪明人。当二皇子说出钱勇的身份之后,他们便明白这是一出兄弟相残的戏码,这种事即便是发生普通人家也难以解决,更何况是决定储君位置的天家? 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便已经不是简单的凶案,故而裴越这个苦主反倒没有人关注。 莫蒿礼此时偏向二皇子也不难理解,身为东府左执政、大梁文官之首,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位皇子变成忤逆人伦的不孝之人,那样对于天家威仪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在他身后的洛庭眉头紧皱,出班奏道:“陛下,臣赞同莫大人的看法,但是此事必须彻查!臣建议,立刻缉拿钱勇,查清楚他和宁丰致之间的关联,找出幕后指使他的真凶。” 莫蒿礼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极其复杂。 洛庭身姿挺拔,气质如松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