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裴越和谷梁来到莫府时,府前街上已然人潮汹涌,轿马拥挤不堪。 人群之中大多为清流文臣,亦不乏武勋亲贵,足见莫蒿礼在朝堂上的地位。这位四朝元老一步一个脚印,看似没有惊艳之举,然而数十年来从未犯过大错,处事之老道足以令人赞叹。他在朝中早已形成自己的羽翼,单是六部侍郎之中便有五人是他的得意门生,提携帮助过的官员更是不计其数。 如今莫蒿礼身染重病,消息传开之后自然引得京都震动。 长街之上,所有人无论身份高低派系从属,此刻都是满面忧色眉头紧锁。 “连陛下都亲自来了,莫大人的状况令人揪心啊。” “唉,先生年事已高,近来太过操劳国事,想必只是累着了。” “如今正是国朝大展宏图之际,倘若莫大人不能重回朝堂,怕是对伐周一事会有很大的影响。” “近几年朝堂上就没安稳过,一波接着一波,老大人年近古稀,如何能坚持得住?依我看,自从那位起势之后——” “噤声。” …… 有人关切莫蒿礼的身体状况,有人忐忑于自己的前程,有人担忧已经板上钉钉的伐周大业,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还有人将近几年朝堂上的风浪归咎于裴越的崛起,只不过当裴越和谷梁在街头出现之后,这些声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府前街上的官员勋贵们皆是为了探望莫蒿礼而来,但是如今开平帝就在府中,宫中禁卫将整座莫府围得密不透风,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资格进去。不过当裴越和谷梁来到门前阶下,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主动迎了上来。 此人名叫莫修庭,乃是莫蒿礼的长子,官居鸿胪寺卿。 “下官见过广平侯、中山侯。”莫修庭脸色沉郁,但是礼节丝毫不差。 谷梁微微颔首,恳切地说道:“执政大人偶然风寒,只需好生休养数日便可,大鸿胪不必忧心。” 莫修庭眼中泛起感激之色,侧身说道:“还请二位侯爷入府稍坐。” 谷梁道:“陛下在府中?” 莫修庭点头应道:“陛下在同家父说话。” 三人同行入内,府前街上的芸芸众生看着这一幕不禁思绪复杂。 谷梁能够进去自然没人会有疑虑,毕竟这位以庶子之身,在当年那般艰难的境地中凭借战功一步步爬上来,其中苦难不必赘述。或许有人不喜欢谷梁的性情,但是没有人不认可他的资历。 只不过当他们望向裴越的背影,羡慕者有之,暗自嫉恨者亦有。 裴越并不在意那些目光,毕竟他从四年前开始就已经习惯这种审视。此刻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莫蒿礼的病情以及随之产生的影响,连莫府的格局都没有太过在意。 身为大梁实际意义上的宰辅,莫蒿礼早在十年前就被赏赐了一套规格堪比侯府的大宅。此宅虽无珠玉金石点缀,胜在环境雅致清幽,庭院深深青烟如雾。 莫修庭领着二人来到正堂偏厅,裴越走进去之后便瞧见十余人。 三位成年皇子俱在,另外还有魏国公王平章、右执政洛庭、御史大夫黄仁泰、翰林学士韩公端、五军都督府大都督郭开山以及六部尚书等人,可谓大梁朝廷的重要人物一个不落。. 裴越见状不禁泛起深深的担忧。 这位老大人看来病的不轻。 …… 正堂后面的主院卧房内,炉鼎中燃着沁人心脾的淡香,阳光洒在窗棂之上。 莫蒿礼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锦被,罩住他瘦削单薄的身体。 他今年六十七岁,确实已经很老了。 沟壑丛生的面庞上没有多少肉,微微睁开的双眼中一片混沌之色,须发早已花白,勉强拢成发髻。 床边有一张太师椅,开平帝坐得笔直,上身微微前倾。 房中还有一人,乃是太史台阁左令辰沈默云。 “均行公,朕已经带来了太医,就让他们暂且住在府中,务必要治好你的病。大梁离不开你,朕更不能没有你的辅弼。”开平帝露出极其罕见诚挚的神情。 莫蒿礼张了张嘴,无声地笑笑,然后声音低微地说道:“陛下,老臣这不是病,只是时候到了。” 话虽如此,他的神情却十分坦然。 开平帝摇摇头道:“朕已经说了,无论药石补物,让他们随意取用,宫中库房随时都可以打开。如今天下未定,朝中良莠不齐,朕需要均行公的臂助。” 莫蒿礼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他轻叹道:“陛下无需担心,些许宵小之辈怎能阻挡天下大势?朝政可交予洛季玉之手,陛下也可提早让韩公端入东府参政,有这二人相互配合制约,朝堂断不会生乱。至于军中,那不是老臣能管的地方,相信陛下早有安排。” 开平帝缓缓道:“他们还很年轻。” 莫蒿礼用那双昏花的老眼看向皇帝,轻声说道:“陛下,洛季玉和韩公端年过不惑,可不能算是年轻臣子了。天下平定之后,正是他们这些年富力强之人大展拳脚的时机,老臣当然不能继续挡在他们前面。不过,真要说起年轻,谁也比不过中山侯。” 开平帝微微一怔,随即摇头道:“裴越还需要多多历练,眼下看着虽然比同龄人成熟,但是许多时候行事未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