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坊,定国府。 裴宁像往常一般起得很早,卯时二刻去定安堂给裴太君请安,陪着老太太说了会话,然后赶往定鼎堂东面裴戎夫妇的院子。 良言走在她左侧,拖后半个身位,低声说道:“小姐,夫人越来越不讲理,你怎么不跟老太太说一声?” 且说几个月前裴越来定国府闹了一场之后,裴戎夫妇的确老实下来,府中家仆对清风苑更是畏之如虎,即便路过也是小心翼翼,平素更不敢议论大小姐半句。如今谁都知道那位破门而出的侯爷极其护短,下手又不讲情面,连二少爷都被他一耳光抽落两颗牙齿,其他人谁敢对裴宁不敬? 李氏当然不敢朝裴宁撒气动手,只是仗着生母的身份时而冷嘲热讽几句。 裴宁自是不在意这些,良言却忍不住为自己的小姐愤愤不平。 三少爷如今可是大将军,若是让他知道这些事,太太还能讨得了好? 裴宁转头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模样,摇头轻笑道:“不许浑说,母亲她只是一时间转不过弯来,等过段日子就好了。再者,她是我的亲生娘亲,让她说几句又算什么大事,你可不能在外面乱嚼舌头。” 良言垂下头说道:“知道了,小姐。” 两人步入院中,沿路遇见的丫鬟们纷纷福礼请安,裴宁一一回应,无丝毫骄矜傲慢之色。 及至来到正房内间,李氏端坐在软榻上,一双眼睛里透着古怪的喜色,淡淡道:“宁儿来了。” 裴宁行礼道:“给母亲请安。” 李氏示意自己的贴身丫鬟将她扶起来,悠悠道:“娘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倒也不必每日清早来回奔波。老太太那边自然是要去的,完事之后就回自己的院子歇着,不用每天都到娘这边来。” 裴宁只觉得无比奇怪。 其实几年前她和李氏的关系非常亲近,母女之间几乎无话不说,转折点发生在裴太君的六十大寿上,她将自己准备的寿礼假借裴越的名义献上去,无疑是拆李氏的台。后面的事情无需赘述,在裴越出手推掉和天家的婚事后,她与李氏的关系降到冰点,对方眼中几乎再也没有她这个亲女儿的存在。 今天日头是从西边出来的么? 裴宁柔中带刚地说道:“母亲关爱,女儿感激不尽,然而孝道不敢或忘。若是连晨昏定省都省了,怕是会被外人指责母亲管教不严。” 李氏眉眼渐冷,这丫头最近的变化有些大,虽然温婉依旧,却仿佛多了几分主见,言辞也渐渐变得犀利。 沉默片刻后,她挑了挑眉头问道:“最近有没有跟你那三弟通过书信?” 裴宁楞了一下,她从来没有想过会从李氏口中听到“三弟”这个称呼,在今年之前一直都是“小畜生”或者“贱种”,此前裴越来过一次之后便绝口不提,偶尔唾骂也不敢指明对象。 李氏冷笑道:“对了,瞧我这记性,那位可不是什么三弟,人家是正经的国侯,咱们这些人见了面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侯爷。” 这个语气倒是对了,只不过裴宁始终觉得有些诡异。 李氏今天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是裴越将要倒霉一般,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裴宁斟酌着转移话题问道:“母亲,爹爹还未醒么?” 李氏轻哼一声,冷冷道:“昨夜又是宿醉,多半要到午后方醒。” 裴戎在上林狱关了两年,出来之后喜怒无常,毫无世家公子风范气度,动辄鞭笞仆人,和以前相比愈发恶劣。尤其是裴越那次来到定国府,当着他的面出手收拾裴永年和裴云,仿佛吓破了这位定国家主的胆子,成日里待在内宅,对外则是宣称有病在身,隔三差五去定安堂露个面,其余时候便以美妾烈酒作伴。 裴宁眉尖微蹙,却是无可奈何,即便她想劝也进不了裴戎的门。 轻叹一声之后,她垂首道:“还请母亲想办法劝劝爹爹,总不能日日如此以至于伤了身子。” 李氏却不理会此事,神态诡异地轻笑道:“听说今日你那三弟要护卫圣驾出京,你为何不去见他一面?” 裴宁心中一震,不敢置信地抬头直视李氏。 或许在旁人听来这句话并没有特殊的含义,然而她实在太了解李氏的性格,若非是知道一些隐秘,她决计不会在自己面前摆出这种姿态。 所谓一面,肯定是最后一面的暗喻。 一念及此,裴宁不禁颤声问道:“母亲,究竟出了何事?” 李氏看着她紧张担忧的模样,只觉得心中无比痛快,所幸脑海中还存着一份理智,没有将自己的猜测一股脑说出来。不过想到等待的时间不会太久,尘埃落定之后裴越的下场必然无比凄惨,她便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和喜悦。 这一天她已经盼了太久太久…… 裴宁略显焦急地问道:“母亲?” 李氏敛去脸上的笑意,摇摇头到:“没什么,只是他如今成了陛下身边的红人,以为你会去见一见。行了,你回去歇着罢,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处置。” 裴宁还要再问,李氏已经起身向里面走去。 她只能无奈地行礼,然后眉头紧皱地退出正房。 没有人注意到,一名大丫鬟悄悄离开裴戎夫妇的院子,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之后往东面疾行,来到另一处院落外找到一名丫鬟,将其拉到隐蔽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段话。这名丫鬟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