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沧江南岸,江陵。 这座宅子里种着很多株桂花,便是冬日也不会凋谢,如今深秋正是盛开之时。 庭院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顺着南方柔婉的秋风氤氲在人的鼻尖。 透过菱形挑窗,仅可见外面一隅天地,树木与花枝层层叠叠,虽不似春日生机勃勃,入眼却也是一片祥和与宁静。只是这般和谐的景色看得久了,同样会觉得乏味且无趣,因为人心无法安定。 清河公主在听完徐初容满含歉意的复述之后,怜惜地抬手帮她整理鬓边散乱的青丝,柔声道:“傻丫头,这就是姐姐的命运,不必因此感伤。” 徐初容摇头道:“姐姐,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 清河公主微笑道:“世事哪有应该或是不该。在父皇看来,我不仅是他的女儿,更是大周的公主,自然就得承担家国的重担。无论他想让我嫁到北梁缓和两国关系,还是利用这个机会谋夺江陵,其实我心里都没有怨望。” 徐初容震惊地望着神情从容的女子。 她从小便与清河公主亲近,自认为对其非常了解。记忆中的公主姐姐,历来温婉且善解人意,宫中所有人都喜欢并且尊重她。只是对于徐初容而言,公主姐姐有时候太过柔善,这样的性情难免会受到伤害。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一直将清河公主视为保护的对象,不希望人世间的污浊侵袭到这颗皎洁无暇的心灵。 这是她过往想要破坏联姻和亲的根源,也是她这次坚持要送清河公主出嫁的原因。 然而方才的那番话让徐初容霍然惊觉,公主姐姐竟然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坚强。 宛如江畔蒲苇,柔软却又坚韧。 “姐姐……” “不必担心。”清河公主目光柔和,继而说道:“虽说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但是公主这个身份多少还有些用处。倘若婚事还能成行,将来我会尽力做一些尝试,只要能尽量少死一些百姓,也不枉来这世间一遭。” 她笑了笑,握着徐初容的手说道:“如果婚事就此作罢,我也不会自怨自艾,清风明月可自知。只是,初容你不应该拒绝那位中山侯的善意。” 徐初容黯然垂首。 她终究过不了心里的难关,抛开外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她时至今日仍然接受不了父亲的背叛。能够继续坚强地活着,而不是一死了之,她的内心已经算是非常强大。 清河公主喟叹着,轻声道:“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只不过或许连你自己都没有想明白,不回去究竟是因为无法面对首辅大人,还是伱心里有了那人的影子?” “啊……姐姐你说甚么?”徐初容面上浮现慌乱失措的情绪。 清河公主缓缓道:“你喜欢中山侯,对吗?” 徐初容脑海中浮现江陵之变发生的前一晚,在溶溶月色之中与裴越的那次交谈。 当时裴越指出阴谋的痕迹,可是她根本不愿相信,甚至赌气地想要亲眼见证,此后才有了那么多恩怨纠葛。在她鼓起所有勇气用四个字阐明心迹之后,裴越没有任何表示,一副绝情到了极致的模样。 清河公主心情复杂地说道:“你与我不同。倘若中山侯无意,而你又去往北梁,可曾想过将来何以为继?初容,首辅大人并非不疼你,过往十余年难道都是他装出来的么?只是家国在上,很多时候身不由己,无论是谁都逃不开这层束缚。” 徐初容依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缓缓抬起头来,脸上已是珠泪涟涟。 只听她略略提高语调说道:“姐姐,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清河公主心中一恸,她如何能解答这个疑惑? 毕竟她连喜欢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更遑论对错。 “没错。” 一个平和的声音惊醒窗前的两位女子。 她们连忙扭头望去,只见叶七神情平静地站在门边,凝望着泪眼婆娑的徐初容。 …… 城中议事堂内。 裴越端坐主位,两边是保定伯蔡迁和一众武将,气氛肃穆且沉闷。 堂中站着一位南周使臣,其人身材清瘦,然而气度沉稳,丝毫不露胆怯之色。 在汉阳大捷过去十日之后,面对大梁咄咄逼人的态势,南周边境上风声鹤唳,唯恐睁开眼睛就瞧见大股铁骑南下。 朝中历经无数次争吵过后,方谢晓终于不再像从前那样身披光环,不光是文臣的反对,就连很多武勋都开始质疑这位镇国公。绝大多数朝臣都希望战事结束,兼之拒北侯冼春秋也隐晦地指出军中士气极为低迷,庆元帝只能无奈下旨求和。 使臣名叫陈却,官居南周左都御史。 裴越看着手中庆元帝亲笔书写的国书,不轻不重地说道:“陈御史,你朝陛下有点意思。” 这句话满是不恭的意味,陈却沉声道:“中山侯此言未免太过轻薄。” 南周当然不缺少人才,东林文会上皆是能言善辩之辈,朝中更是数不胜数的饱学之士,想要从中找出一个口才与胆量兼具的使臣不难,这位左都御史显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面对两旁气势煊赫的骄兵悍将,听见裴越言语中的轻蔑之后,陈却面无惧色,凛然驳斥。 裴越冷声一笑,将手中的国书晃了晃,面无表情地说道:“此战乃是你朝主动挑起,却说了这么多废话钩沉故事,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