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平五年,五月初四日。 藏锋卫进入荒原第九天。 从地理位置上判断,此刻这支孤军已经远离大梁边境,将士们愈发能够体会到荒原严寒气候的威力。 若非出征之前裴越便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命云州和化州刺史府筹措厚实的御寒衣物、方便食用的干粮和肉干、经验丰富的随军郎中和种类齐全的药材,恐怕藏锋卫在遇见蛮人之前便会遭遇大规模的减员。 面对广袤无垠的荒原以及始终没有暴露踪迹的蛮人,全军上下终于收起心中那抹不为人知的轻视。先前在很多人看来,蛮人虽然凶残可怖,可在战场上绝对挡不住上万铁骑的冲击,无非是一群徒有蛮力的兽类而已。 现在他们渐渐认清一个事实,那便是征伐荒原最大的困难是如何找到蛮人的踪迹,并且能够抵挡住恶劣天气的侵袭。 在裴越的安排下,藏锋卫大量游骑四散分开,最远的时候脱离大部队数十里,犹如一张朝着四面八方张开的大网,将蛮人可能存在的窥视目光隔绝在外。 只是连很多将士都没有发现,那些游骑中的大部分自从离开大部队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与那些游骑同时消失的还有指挥使韦睿,以及原宣化大营主帅哥舒意麾下多次深入荒原的七名心腹。 日落时分,藏锋卫及八千辅兵民夫在一座山峰背面扎营歇息,陈显达带着张德来到中军帐外。 裴越此番出征只带了五十名亲兵,由冯毅独自统领,盖巨则留在京都中山侯府。 入帐请示过后,冯毅看了一眼略显拘束的张德,随即对陈显达说道:“陈将军,侯爷有请。” 二人走进来便看见裴越在一块白布上勾勒图案,副指挥使孟龙符肃立一旁,于是便安静地等待着。 从进入荒原那一天开始,裴越便随身带着这块布,那些游骑观察得来的地形都会变成布上的线条和符号。虽然布上描绘的地形图只占荒原极小的一部分,但可以看出他们离开九里关后,一路朝着偏向东北的方向前行,距离大梁边境越来越远。 片刻过后,裴越收起炭笔,一边凝视着布上的线条,一边平静地问道:“打探清楚了?” 陈显达恭敬地道:“侯爷,北面四十余里处确有蛮人的活动痕迹,只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的游骑没有靠得太近。” 裴越转身望着张德,神情温和地问道:“那里就是蛮人驻扎的地方?” 张德小心翼翼地道:“回侯爷,小人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裴越道:“说说蛮人驻地的详细情况。” 张德认真地答道:“是,侯爷。那里是延绵相接的数座山峰,中间有一片谷地,我们当时就被关押在那里,蛮人守住谷口,大部分都待在山上,而且外围及山上都有简易的寨防体系。杨定说,蛮人显然早就想着袭扰大梁边境,所以修建了这样一个驻地。” 裴越似乎对此并不惊讶,又问道:“山上有水源?” 张德有些意外且敬服地点头。 孟龙符冷声道:“难怪蛮人这般有恃无恐,在劫掠那么多物资和人丁之后,没有立刻撤回荒原腹心地带分赃休整,反而好整以暇地等着我们前来。这种地形可以最大限度地抵消我们骑兵的优势,同时不会畏惧我们大军围困。时间一长,我们根本无法保证足够的补给,然后便只能灰溜溜地退兵。” “你说的很有道理。” 裴越微微颔首,然后指着身前的简易沙盘对张德道:“你将那里的地形画出来,记得多少便画多少,不确定的地方便略过。” 张德应道:“是,侯爷。” 看着沙盘上逐渐成型的地貌,裴越对两位骑兵将领问道:“你们认为这一仗该如何打?” 陈显达粗着嗓音道:“侯爷,卑职觉得应该速战速决。明日一早,卑职便带着先锋前军快马疾驰,在蛮人来不及反应之前冲破阻拦,先将谷内那两千多大梁子民救出来。只要解决这个问题,蛮人手中便没有威胁我们的手段,到时候是战是退,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 裴越不置可否,又看向孟龙符道:“伱的想法呢?” 孟龙符沉吟道:“侯爷,卑职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蛮人为何要这样做?对于他们而言,最佳的决策是避开我军锋芒,然后利用他们熟悉地形的优势,在广阔的荒原上游弋,抓住我军分兵搜寻的机会,再集合优势兵力逐个击破。” 他凝望着沙盘上的地貌,摇头道:“蛮人选择和我们硬碰硬,这是一个很不明智的决定。纵然他们驻扎的地方不利于骑兵冲锋,但是卑职和陈将军依然有把握在两个时辰内破阵。” 裴越语调清冷地道:“猎骄靡胸怀大志,他想做的显然不只是在边境上打草谷,而是要用这一战彻底奠定在他蛮族部落中的威信。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这段时间已经用威逼利诱的手段收拢各部的军权,即便只是暂时的决定,事后他不可能再将那些人交回去。当然,想要真正意义上统一蛮族各部,他还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否则难以服众。” 陈显达皱眉道:“此人真是异想天开。” “倒也不算荒谬。”裴越面色淡然,悠悠道:“他知道我们必须得发起进攻,因为我们可以不在意他们抢走的军械粮草,却无法放弃他抓去的两千多人。由此看来,这位蛮族首领对大梁朝堂上的情况很熟悉。” 张德心中一颤,然后便见裴越望着自己道:“我记得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