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平章携六皇子出现在南营将帅的面前时,京军北营驻地南面七八里处的一片林子边缘,一行五十余骑静候原地。 约莫半刻钟过后,南方有二十余位骑士策马赶来。 气度沉稳的王九玄身披轻甲,腰畔悬着一柄长剑,在抵达林子边缘时放缓速度,然后打出一个手势,亲随纷纷勒住缰绳。 他下马独自走向侧前方,那边原地等候的骑士中为首者亦下马迈步前行。 两人来到一棵松树下方站定。 王九玄望着对方年轻英俊的面庞,感叹道:“这两年总是偷偷摸摸相见,现在总算看到一抹曙光,或许将来无需如此小心谨慎。” 年轻人面上浮现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容,淡淡道:“兄长这话听着有些别扭,仿佛胆大妄为的年轻男女私会一般。” 王九玄笑了笑,摇头道:“说起来你这个年纪还没有娶亲,也不知道罗叔叔究竟是怎样想的,难道他平时就不催你吗?” 年轻人名叫罗克敌,定军侯罗焕章之子,曾为西境长弓大营固原寨守将,后来被罗焕章送到北营,成为裴越麾下一名大将。他从小便家学渊源,对于步军战法颇有心得,带兵打仗和个人武勇都有很高的造诣,再加上在西境北线战役中表现出色,被裴越提拔为武定卫副指挥使。 听到王九玄的调侃,罗克敌头疼地道:“怎么不催?只是这两年情况特殊,父亲不想我因为那些事分心,否则早就把我绑起来,再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逼我成亲。他老人家那个脾气难道你还不知道,动怒的时候别说我这个儿子,他连自己都不放过。” 王九玄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转入正题道:“北营这边情况如何?” 罗克敌想了想,正色道:“很难。” 王九玄倒也知道他的难处,不由得轻叹道:“确实很难。” 罗克敌道:“虽说国公爷昨日对秦贤和薛蒙下手,但谁能想到杨应箕那个老官儿突然挺身而出?宁国府如今没落不假,可是杨家在军中的名声极好,杨应箕自身的操守也令人敬佩,凌辉拿他根本没有办法。” 王九玄点头道:“祖父也知道这件事的棘手之处,所以才退而求其次,至少得让你先掌握住武定卫。” 罗克敌凝望着远处辽阔的天地,缓缓道:“秦贤和薛蒙被夺了军职,我如今暂代指挥使一职,可是实话实说,我最多只能带三千人离开北营,对于大局来说或是杯水车薪。” 王九玄微微垂首,片刻之后轻声道:“裴越现在北疆,北营群龙无首,只要能解决杨应箕、秦贤、薛蒙和俞大智,其实想要掌控两万余精锐不算太难,关键时刻祖父也会为你撑腰。毕竟,武定卫不是藏锋卫,对于裴越的个人崇拜还没有那么夸张。” 罗克敌微微一怔,神色复杂地望着王九玄。 他当然明白这番话的深意,可是想要下这个决心却没有那么容易。 王九玄见状便说道:“克敌,此刻祖父已经和六殿下抵达南营,罗叔叔决意出兵京都平叛。” 罗克敌依旧沉默不语。 王九玄诚恳地说道:“事到如今,我们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的余地,而且时间非常紧迫。一旦没有抓住这仅有的机会,我们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知道你和北营那些人相处得很好,这两年与他们称兄道弟,不忍对他们下手,可是你也要想一想自己,想一想罗叔和家人。” 他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递到罗克敌手中,轻声道:“这是谷梁签发的西府军令,告知北营将士今日都中发生的事情。祖父对此早有预料,提前让我带人在城外候着截了下来。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等到明日南营和西营开始攻城,北营迟早会发现异常,到那个时候你能压制住秦贤等人吗?” 罗克敌打开文书匆匆看了两眼,然后用力捏着文书直至纸张变形。 王九玄没有继续催促,静静地望着他的面庞。 良久过后,罗克敌呼出一口浊气,沉声道:“我需要时间安排。” 王九玄微皱的眉头松开,温言道:“理当如此,但是最迟不能超过明天晚上。” 罗克敌颔首应下。 等王九玄率领轻骑返回之后,罗克敌依旧站在原地,久久未曾动弹。 他眼中飘起痛苦的神色,往事一幕幕蹿进脑海。 犹记得西境初见,裴越开口便是问他有多少银子,虽说是一句玩笑之语,却让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裴越对他无比信任,他比唐攸之更早知道裴越关于北线战役的谋划,再到亲眼见证谢林率领的大军崩溃,裴越在他心中的形象自然变得高大起来。 在北营这两年,罗克敌深刻领会到裴越的与众不同,更为对方的能力和忠诚感到由衷的敬佩。 秦贤、薛蒙、杨应箕以及北营那些将士,经常会让罗克敌生出无尽的感慨,这样的同袍何其难得,能够与他们并肩作战才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 然而现在他不得不做出背叛的抉择。 在罗焕章将他送入北营那一天起,罗克敌便知道自己肩负的使命,两年来一直在做着心理建设,原以为自己不会很为难,毕竟另一边站着的是自己的父亲和家人。 当这一天真正到来,他才知道内心的痛苦有多么强烈。 “少爷,是否回营?”一名心腹走到近前压低声音问道。 罗克敌扭头望去,却让这心腹唬了一跳,因为此刻他双眼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