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个月前的蒲圻水战,南周五峰水师和镇海水师上下夹击,击败大梁定州水师,随后便将天沧江水域纳入掌握之中。 收到方云天派人送来的急报之后,五峰水师提督程文炳当即决定,由新组建的镇海水师留守原地,他自己带着一半战船顺江而下迎战北梁秦州水师。 五峰水师成军近百年,漫长岁月里一直是天沧江上的霸主,仅仅是在前年因为急于撤退而被定州水师咬下一口肉,但也没有伤及根本。 此番程文炳亲率一百二十余条主力战船东进,他的座船绝非普通意义上的水师战船,长十五丈、高三丈、宽两丈,船分三层,船上有大量的弓手甲士,另置砲车、檑石、铁汁、床弩,状如小垒。 这样一艘艨艟巨舰在水战中可谓无敌的存在,尤其是船首特意加装的撞角,以及船舷两侧装备的巨型拍杆,浑身上下几无弱点。 两天后,百余艘战船遮天蔽日、浩浩荡荡地来到天沧江入海口海域。 程文炳站在三层甲板之上,眺望着东北方向的北梁水师。 “好大的手笔。” 他微微眯眼,面无表情地说道。 虽然距离较远看不清北梁战船的细节,但是从对方战船的数量和类型判断,这支传闻中如后娘养的秦州水师早已脱胎换骨,至少有七成以上的战船是全新打造。 副官观察之后说道:“大人,末将认为北梁水师不足为惧。” 程文炳不置可否地道:“说来听听。” 副官便胸有成竹地道:“北梁国力强大,打造战船不在话下,但是他们没有擅长水战的士卒,否则上个月定州水师也不会一败涂地。二者,末将发现他们的战船体积都偏小,倘若是在内陆江河,这种规模的战船倒是能够发挥敏捷的优势。然而眼下是在大海上作战,我军战船并不会受到狭窄地形的限制,只需拉开长阵冲锋,一轮对撞便可彻底冲散对方的阵型!” 这个时代的常规水战一般有三个阶段,即临敌之前的远程攻击,包括船上的弓手、小型砲车和床弩等手段,但是一般而言很难对敌军造成致命的打击。然后便是战船对撞,毫无疑问南周水师的大型战船占据绝对的优势。最后便是接舷战,但是往往不太容易推进到这一步,除非双方势均力敌难分上下。 副官的看法合情合理,但是程文炳并未立刻给出答复。 抵达入海口之前,他收到了拒北侯冼春秋和镇国公方谢晓的联名军令。 如今天沧江北岸东西两线的周军处于收缩状态,冼恒汉领四万步卒坚守已经攻占的茶陵和平武两地,方云天则率三万精锐驻扎在尧州东南角,也就是现在五峰水师所处水域的北面。这两支军队的任务主要还是牵制北梁边军,避免对方腾出手来进行大范围迂回支援。 毕竟天沧江绵延数千里,周朝水师不可能控制住全部的渡口。 南岸这边,冼春秋亲领主力进攻汉阳城,方谢晓率平江锐卒震慑江陵梁军,更东面的临江大营则负责随时支援西、北两片战场。只不过根据程文炳收到的消息来看,汉阳之战进行得非常艰难,开战近十日依旧无法击溃守军的士气,那位名叫谷节的守将极为坚韧沉稳,从始至终没有犯任何错误。 在得知焕然一新的北梁秦州水师出现在尧州以东海域后,冼春秋便下令暂缓攻城,不止如此,江陵城南面的平江大军、临江大营、北岸东西两线的军队皆已暂停攻势,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入海口东面。 程文炳心中轻轻一叹,他明白出现这种局面的原因,北梁秦州水师显然是奉裴越的命令南下,而那个名字几乎是周朝君臣最为忌惮的人物。 “务必击溃北梁秦州水师,天沧江防线不容有失,但需小心防备敌军暗藏埋伏。” 这是冼春秋的叮嘱,足以说明他对裴越的重视。 程文炳抬头望向东北方向徐徐运动的北梁战船,不知那位如战神一般的年轻国公是否就在其中? “大人……”副官见他长时间沉默,不禁有些担忧地问道。 程文炳眼底的迟疑褪去,镇定地道:“左右两军前出,中军拖后,以三步战法击溃敌军。” 副官大喜过望,对旁边的传令官高声吼道:“击鼓进军!” …… 鼓声鸣海上,兵气用云间。 上百艘南周战船以弧形阵列向北破浪而来,大梁秦州水师立刻做出应对。 中军座船之上,水师提督陈化成右手执剑,冷眼望着南方浩浩荡荡的敌军战船,厉声道:“全体都有,往东运动!” 号角声旋即响彻天地。 海风吹拂的近海海面上,南周水师犹如一副逐渐张开的牛角大弓,由南向北迎面兜来,战略意图显露无疑,自然是要利用自身的优势将大梁水师围而歼之。双方战船数量相差无几,但是南周战船普遍更大更强更坚固,而且此刻满帆前行速度更快。 秦州水师在浩瀚的海面上犹如一条长蛇,蜿蜒行向东北,双方的距离不断拉近,逐渐进入远程攻击手段可以达到的范围。 对于经验丰富的南周水师而言,作战细节并不需要主帅亲自指挥,大型战船上的砲车和床弩当先发起第一波极其凌厉的攻势。 刹那间,无数投石和弩枪陡然发出,前者在天空中划出几近完美的抛物线,后者则在海面上约莫两三丈高度极速飞出,犹如漫天风雨一般洒落在秦州水师战船的后半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