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府位于朱雀坊的中心位置,周遭皆是权贵重臣的府邸。 在裴云乘坐的马车尚未回府的时候,换了一身文人装扮的范余出现在朱雀街后方一座宅子里,施施然坐在銮仪卫指挥使陈安的对面。 “依范兄看来,那位裴二公子的心思究竟是真是假?”陈安斟茶递去,然后平静地问道。 范余抬手叩桌,淡然道:“陈兄没有研究过裴云的生平?当初为了置裴越于死地,此人不惜怂恿自己的生父在朝会上以父告子。只不过他隐藏得极好,很长时间都没有被人发觉,甚至能够得到先帝的青睐被点为殿试榜眼。” 陈安失笑道:“也是,在下事后整理卷宗亦不禁感叹,这位二公子心狠手辣远超常人。他撺掇裴戎公开与裴越决裂,无论谁胜谁负另外一个都会身败名裂,毕竟父子相争实在难看。如此一来,他便可轻而易举地解决掉定国府的隐患。” 范余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些倒也罢了,他后面筹谋的那件事才叫厉害。让裴家大小姐嫁入鲁王府,看似伏低做小以退为进,实则是断了裴家继续沾染军权的希望,顺势将他的长兄裴城变成一个闲散勋贵。他自幼便有才名,号称将门子弟中难得一见的读书种子,又是殿试榜眼出身,走治世文臣这条路可谓一片坦途,裴家的百年荣光终将落在他一人身上。” 陈安摇了摇头,感慨道:“裴云处心积虑,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想来这些年仇恨和怨毒已经吞噬他的内心,难怪他会答应范兄的条件,纵然弑父也要谋求一丝卷土重来的机会。” 范余摇头道:“倒也未必。” 陈安微微皱起眉头,问道:“范兄此言何意?” 銮仪卫一分为二,他这个指挥使名不副实,心里自然有些不是滋味。但是吴太后明显更信任范余,毕竟在过往十余年来,这个相貌平凡的男人一直在莫蒿礼麾下当差,替天家培养出大量忠心耿耿身手高明的死士。 简单来说,他和范余面上和谐,实则处于隐秘且激烈的竞争之中。 范余不疾不徐地道:“裴云工于心计不假,但从过往的事迹来看,此人行事很难用常理来推断。如今裴越权倾朝野大势已成,即便因为裴戎过世需要丁忧,他依旧是地位稳固的晋王,太后也只是想削弱他的权柄而非掀桌子。裴云自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拿腔作势为的就是在事前拿到太后娘娘的懿旨。” 陈安面色凝重起来,缓缓道:“裴云是想两面下注?” 范余悠闲地说道:“在我看来没这么简单。裴云对我有很深的戒心,只不过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罢了。或者说从始至终,他都不相信太后娘娘的承诺,所以我推断他是想效仿裴贞之故事,让裴戎做出死亡的假象,等到相关人等纷纷入局,他便可以帮助裴越完成致命一击。” 陈安心念电转,很快便理清楚其中关节。 他皱眉道:“所以他才坚持提前拿到懿旨,这样一来便可将太后娘娘牵扯进来,只是他为何要这样做?就算他能放下对裴越的仇恨,难道就不怕陛下因此动怒?” 范余冷笑道:“如果他真这样做,裴越肯定会全力保住他的性命和前途。” 一边是太后虚无缥缈的承诺和弑父的罪名,另一边则是重新获得裴家人的认可,再加上裴越恩怨分明信守承诺的性情,如何抉择对于裴云而言还真不是一件为难的事情。 陈安不动声色地道:“纵然他真有这等心机,也瞒不过范兄的慧眼,想必范兄早已做了妥当安排。” 范余颔首道:“从一开始我便没有将希望寄托在裴云身上,之所以同他虚与委蛇这么久,不过是想要借助他的身份让我的人进入裴府后宅。事成之后,他再也洗不清自己弑父的罪名,到时候他还有勇气站出来指认我么?” 陈安双眼微微一亮。 …… 傍晚时分,裴云乘坐的马车从角门返回定国府。 在那些小厮的簇拥中,他来到后宅东面自己居住的院落,面色平静地走进外书房。 坐在挑窗之旁,裴云目光幽深地望着外面昏暗的天色,心中百折千回。 他不相信吴太后的所谓承诺,一封懿旨并不能决定他的未来,从小在这座富贵至极的国公府内长大,见惯了人心诡谲尔虞我诈,他当然明白很多大人物的承诺本质上是个笑话。他没有提前将这件事告知裴越,除去当年的恩怨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能在那家伙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 只要今夜说服裴戎,戏台子便可搭好,到了关键时刻让裴戎死而复生,再拿出吴太后的这封懿旨,想必就能左右局势的发展。 一念及此,裴云缓缓舒出一口气,对等候在旁的四名小厮说道:“稍后我会去做那件事,诸位在这里等候即可。” 这些由范余培养出来的死士对望一眼,其中一人漠然地道:“范大人交代过了,此事无需劳烦二公子出手。” 裴云心中一震,略显艰难地转头看向此人:“你说甚么?” 那人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道:“二公子,小人只是奉命行事,不知其中内情。” 裴云顿感不妙,然而还没等他张口高呼,一名小厮便如闪电般近前,抬手握住他的下巴瞬间便卸了下来。他无比愤怒地想要挣扎,然而从来没有修炼过武道的文弱书生又岂是这些死士的对手,几息之间便被对方制服。 最先开口的死士缓步上前,从裴云袖中取出那封懿旨,然后引燃书房内常备的火盆,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