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的话语犹如打哑谜一般,吴存仁却知道其中含义。 他微微昂首道:“先师对晋王殿下寄予厚望,你在他心中的分量无人可比。先师曾经说过,晋王与洛执政皆为人杰,有二位忠心国事辅佐陛下,大梁定会出现前无古人的盛世景象。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下官都不能对殿下生出猜忌之心。” 裴越双眼微眯,轻笑道:“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吴存仁不慌不忙地说道:“殿下若无不臣之心,缘何死死抓着军权不肯放手?” 裴越“哦”了一声,缓缓道:“原来如此。吴学士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可以从故纸堆中翻出无数武夫乱朝的故事,本王学识浅薄便不献丑了。既然吴学士心中已有定论,为何不敢光明正大地上奏陛下弹劾本王,却要闹出今日这等戏码?” 吴存仁面无表情地说道:“下官不懂殿下何意,远处那些刺客分明是奉晋王之令,诛佞臣清君侧。从古到今,清君侧三字不过是一个漂亮的借口,世人皆知这是篡臣常用的手段。” “这种栽赃嫁祸可不算高明。” 裴越笑了笑,不待吴存仁反驳便继续说道:“吴学士莫急。本王知道你才思敏捷能言善辩,而且筹谋多时早已有了各种应对的说辞。这些刺客还不足以定本王的罪,想必此刻在圜丘坛外,应该有一支大军打着本王的旗号,正在向河间侯统领的三千禁军发出最后通牒。” 吴存仁面色微变。 裴越这句话说明他早就料到自己的安排,然而他却像无事发生一般进入圜丘坛,沉静淡然地参加祭天大典。从过往的事例来看,这位王爷显然不是那种愚蠢天真的性情,眼下这般平静只能说明他胸有成竹。 裴越见状轻声一笑,道:“吴学士多虑了,本王又无未卜先知之能,怎会料到这般波诡云谲的进展。” 吴存仁感觉到自己的思绪有些乱,渐渐跟不上对方的节奏。 他暗中轻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不急不缓地说道:“殿下既然不能未卜先知,又怎知道圜丘坛外会有一支大军出现?如此足以说明殿下早有安排,一边在这里安排刺客攻击廷卫,一边让北营精锐潜行迫近,可谓用心良苦,然而这份心思却没有用在正道上。” 听到这番长篇大论,裴越低头抬手掸了掸袖子,微笑道:“没有吴学士想得那般复杂,盖因本王心中清楚,除非是北营精锐袭击圣驾,否则天下人不会相信本王欲行反叛之事。” 他扭头看了一眼远处陷入厮杀的两方人马,又道:“至于里面这场戏,吴学士未免太小气了些。” 吴存仁的气势已经完全被裴越压制,但他仍旧坚定地站在刘贤身前,沉声道:“殿下莫非以为几句狡诈之言就能颠倒黑白?” 裴越抬头看了一眼澄澈的天空,缓缓道:“本王说你小气,是指你在这种时候依然舍不得手里的那些人。本王知道吴学士不修武道,想来也没有上过战场,肯定不懂你的人在演这场戏的时候有多假。你且仔细看看,从那些刺客发难到廷卫不慌不忙地迎上去,两边厮杀了一阵,却没有几个人倒地身亡。” 他眼中浮现一抹讥讽,叹道:“你舍不得死士的命,只让他们故作儿戏,却没有想过这场阴谋会导致多少无辜的人死去。” 吴存仁面色发白,藏于袖中的双手微微发颤。 裴越直视着他的双眼,漠然道:“有小节却无大义,你实在愧对莫老大人的谆谆教诲。” 吴存仁强撑着迎向裴越的注视,寒声道:“殿下若有大义,为何连平章军国重事都弃如敝履?若非殿下一意孤行,局势又怎会发展到今日之境地?” “呵呵。” 裴越略显失望地道:“你与太后娘娘设局,本王却之不恭,只好欣然赴约,然而此局还未进入中段,你便做此无赖之态,委实令本王失望。当然,本王不怪你也不怪太后,先帝大行前将那些夹带里的人交予太后,莫老大人则将门生弟子和那几百名忠心耿耿的死士交给你,他们想的是依靠你们扶保陛下,然而——” 交锋至此,裴越终究显露出几分意兴阑珊,缓缓道:“你们不是他们。” 吴存仁已经完全醒悟所有的谋划都在裴越意料之中,他脑海中心念电转,将后续的安排快速过了一遍,心中渐渐镇定下来,于是转头望向远处。 裴越悉数看在眼里,却没有着急发作,目光越过吴存仁望着神情沉肃的刘贤,忽地开口问道:“本王很想知道,吴学士与太后密谋这一切,有没有知会过陛下?” 吴存仁毫不迟疑地说道:“陛下宅心仁厚,乃是明君之典范,自然不愿让你声名扫地。然而主忧臣辱,很多事终究要有人去做,这才是臣子的本分所在!” “说得好。” 裴越淡淡地扫了一眼刘贤身侧那两名貌不惊人的内监,好奇地问道:“既然吴学士已经断定本王有谋反之心,为何还敢让本王来到陛下身旁?” 吴存仁这一刻无比平静,从容地说道:“下官虽不通武道,但是心怀忠君之道,愿为大梁天子赴死。殿下若再往前,便请从下官的尸体上踏过去。” 站在后面的刘贤终于开口说道:“吴学士先退下,朕不相信晋王会是谋朝篡位之人。” 吴存仁却摇头道:“陛下恕罪,臣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晋王威凌天子。” 裴越看着这位翰林学士决然的双眼,知道他已经抱定死志。 这应该就是他计划中的最后一环,用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