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村庄,背靠大山,在苍州这样地势陡峭的地方,很少见地拥有一片草场。
苍州多是山地与绿野,有这样的草场很不容易,可惜这个小村庄已经废弃了很久,由于没有人气,村民居住的屋舍早已裂痕遍布,爬满绿藤。
丹毒童子说,就在这儿突破灵应境。
程宝舟不明白这地方有什么特别,但丹毒童子说是就是吧,他在正式突破灵应境之前得先解决她身体里的九殁蛊,说解决后她随随便便就能突破了。
丹毒童子选了一间空屋,程宝舟看了看这满墙的裂痕,有心说睡外面会不会安全一些,但人家就是要睡顶上带盖的,她无奈只能应允,由于吃过太多的苦,虽然环境不好她也没嫌弃,简单收拾一番她便和丹毒童子铺床睡了。
这些日子来程宝舟已经习惯和他躺在一张床上,反正他个子小小挤在角落,有时被她压住也不吭声,等第二天她醒来才自己晃晃悠悠爬到一边。
两人绑定在一起被迫一路逃亡,说是逃亡看起来却十分悠闲,甚至还能时不时睡个客栈逛逛街,导致程宝舟觉得十分离谱。
丹毒童子不知道赞血羽的血印有追踪功能,估计以为自己已经成功跑掉了,可她这个看过原著的还能不知道吗?一路上她都故意拖拖拉拉了,这个没用的东西怎么一直追不上?!
得亏程宝舟不知道叶渡和华星云也跟着追来,否则指不定得骂几句这仨加起来连个臭皮匠都不如。
晚上程宝舟睡迷糊后习以为常往旁边一滚,不仅没能压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反而直接怼墙上把自己弄醒了,她左右一看发现丹毒童子消失不见,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程宝舟找了好一会儿才在那片草场上发现一团小小的黑影,走过去一看正是抱膝坐在地上的丹毒童子,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空,并没有见到诸如满天星子这样的绚丽场景,乌泱泱的云层几乎遮完了月亮,再加上周围都是见惯的高低山岭,程宝舟实在不觉得有什么风景可欣赏。
于是她只能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思考人生吗?”
“嗯。”
她一愣,没想到丹毒童子会这样回复,正想着要不要说几句话开解他一番,至少得让他保持个好心情帮她把毒解了,便听见他说:
“我小时候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这片草场,那时我是一个牧童,每天帮地主放羊,虽然没有工钱,但能包我两顿饭,为家里节省一些口粮,我那时最大的心愿就是快快长大,这样我就能靠自己的力气去挣钱,用换来的工钱去城里买一串糖葫芦。”
“后来呢?”程宝舟问。
“后来碰上灾年,地主的羊被大家宰了吃了,爹娘带着我和兄弟姐妹们背着行囊离开,说要去南边,那里有粮吃,我记得这是一段很艰难也很漫长的路,哥哥死了、姐姐死了、妹妹也死了,他们的尸体全都不见了。”
“最后就剩下了爹、娘,我和弟弟,但是到了县城却被拦在外面,官兵
们不准我们进去,
说城里没有粮食给我们,
爹和娘一直跪在地上求他们通融通融,我娘长得好看,被一个人带走了,过了好久才回来,然后那个带走娘的人说他有条门路,上面的老爷要小孩子,最好是小男孩。”
“爹说我家有两个小男孩,您挑一个带去吧。”
丹毒童子的声音本来清清脆脆的,不过兴许是没了力气,便小上许多,但在夜里也能听得很清楚,他说起过去时全程都没有情感波动,像是在单纯叙述别人的故事。
程宝舟觉得这种时候说话很煞风景,但假如她一声不吭,就显得太过冷漠,于是她接道:“最后你被挑中了吗?”
她隐隐猜到这恐怕就是丹毒童子变成现在模样的根源。
“不,被挑中的是我弟弟,因为他年纪更小,身体也要比我好,但是他一直在哭,哭得很大声,然后抱着我娘,求求她不要丢下他,后来那个人不耐烦了,就指着我说,算了,要这个大一点的小子。”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儿,明明过去了这么多年,丹毒童子却将那时的对话、情景记得一清二楚,又或者说他实在想不起记忆中那些人的模样,只模糊留下几个标签,比如他娘生得很俊俏,比如地主家供的饭能吃得饱饱,却很难吃,后来他才发现原来地主家的猪和他吃一样的东西。
丹毒童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他现在已经站不直了,因为连续说了好几段话,难受得捂住心口咳嗽起来,丝丝缕缕的血液自他的嘴角流出,程宝舟看不清血的颜色,但她知道那一定是鲜艳的红。
“我后来……一直在想,那时我也该抱着爹娘的腿哭,哭得越大声越好,可我不知道,我以为自己顶多被卖给地主当农奴,可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位所谓的老爷其实就是掌管县城的县官,他与一个魔头合作,每过三个月就交给他一批童子供他炼药,而魔头则供给县官能让他因为早产体弱多病的女儿续命的药。
那位魔头,叫做丹毒老怪。
那天程宝舟并没有听到后续,原著着重描写的是丹毒童子的凶狠、邪恶、阴晴不定,以及叶渡等人与他的各种交锋和算计,直到最后他的尸体在火中焚烧,都没有写过他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又经历了什么事。
他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成为主角叶渡走向成功的垫脚石,在许多年后沦为叶渡前半生艰难成长的经历中不起眼的背景板。
这就是他注定的命数。
回去后的她并没有睡安稳,醒来时有些烦躁,她想,她明明知道丹毒童子坏事做尽,是个不知折磨了多少孩子的恶魔,可有时却又莫名觉得他有点可怜。
收起你这无由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