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程宝舟在一个星星黯淡的夜晚,独自在户外涂涂写写。
在奇阴龙城看不清外面的星星,天幕永远被一层厚厚的结界笼罩,所以星光黯淡,当天间本该银月飞升之时,也只余下一片晦暗的白影。
但修士夜视能力很强,她的周边围绕了一圈光彩熠熠的绫纱,还有一个正浮出淡色轻烟的小香炉,奇阴龙城的虫子本就不多,如今更是一只都飞不进来。
另外,桌边还有一个漂亮的红木食盒,里面是五碟兼具咸甜风味的点心。
这些细致又贴心的小布置一看就是出自待瑶之手,他虽是被符旬刁难,安排了一堆破事,然而工作之余却依旧细心照顾着程宝舟,为她考虑周全。
可以说,就这种照顾人的方式,哪怕是修士也会被他养成一个生活废物,完全习惯不了没有他的日常。
程宝舟一边涂写,另一只手上星子涌动,似有灵光飞旋,却是在辅助她进行思考,这招乃是方为亮为她特别设计的招式,可惜如今城内星辰黯淡,效果大打折扣。
“你施展的此法虽是精妙,但在奇阴龙城却不适用。”旁边传来一道沉厚的男声。
有了心理准备,往旁一看果然是张丑陋的面具,程宝舟忍不住心想这面具符旬到底还要戴多久,他是担心被旁人喜欢才坚持戴这种东西么?
固然程宝舟不是颜控,但看多了也很难生出好感。
她神情无奈道:“此法我已是用习惯了,虽是知晓在此地不适宜,但论效用却胜过市面上那些平庸算法不少,我毕竟是一名剑修,并不精通这些。”
“我想寻常的剑修,可不会在这儿推演丹方,”符旬轻哼一声,又道:“若我没有看错,你手上的算法出自卜天阁,卜天阁之星辰算法渊源已久,千变万化,若只是星辰蒙蔽便不起效用,恐怕卜天阁也难以传承至今了。”
虽然他的语气谈不上和善,但程宝舟却听出了些端倪,立刻挂上笑容:“我早已听闻阁下博学之名,若是能够指点一二,玉蜂不胜感激。”
符旬顿了顿,还真开口了。
“天地宇宙,随周天之变化,星辰并非一成不变,月盈之时避其锋芒,月亏之时璀璨而绽,更有遇天气化劫,借势而为……”
换句话说,能看见星星时是一种算法,星星黯淡时又是一种算法,若是连星星也看不见,根据天空的云层、日月的光华等等,还有新的算法。
符旬的解释绝对谈不上通俗易懂,他并未故意高深作态,然而却习惯于以己度人,他自幼阅读古籍时并无人教导,最初云里雾里,然而随着阅读的书籍越来越多,某一日却忽而顿悟,知晓了一切。
这就是天分,是多少人都求而不得的悟性。
程宝舟耐心听着,她并不在乎符旬讲解时的态度好坏,在上界有人愿意白白传授你知识可谓是天降馅饼,有什么可嫌弃的?
遇到不懂的地方,她会卡在合适的时候,在符旬略微停顿时提问。
通过玉蜂问的问题,符旬明白对方确实是听懂了,那些令其困惑的地方并不是什么新手小白的蠢问题,而是问到了点上,确有疑惑。
这无疑是很令人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甚至会让某些人产生莫名的信心——老子可真是个教书的天才,学生一教就懂,还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忽而膨胀的成就感,极为容易叫人上瘾。
不知不觉,符旬越说越多,两人聊得越来越久,到后来他直接坐在了玉蜂旁边,同样伸出手来,掌心灵光闪烁,颗颗星子闪烁,却是手把手教起了程宝舟如何改变算法。
待到天明之际,符旬突然反应过来,他竟然和程宝舟掰扯了整夜!
作为回报,程宝舟已经能够熟练运用算法应对好几种情况,她同样对这种结果大为震撼,随即看符旬的眼神都变了,立刻左一句少城主厉害右一句少城主真乃神人也,疯狂拍其马屁,让他整个人坐立不安。
符旬受不了她的热情,找了一个借口遁走,他匆匆忙忙闪出玉蜂的院子,却不想对上了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眸。
是玉蛟。
他不知何时归来,见院中两人聊得投入,便体贴在外等候,也不知待了多久。
以符旬的境界,他本该轻而易举就发现玉蛟的存在,然而那时他竟然未将心神留来关注外界,全神贯注于指点玉蜂,这对一个魔修来说是极大的疏漏。
或许是这个缘故,符旬莫名有些心慌,他不愿同玉蛟打招呼,权当没看见对方,却没想到玉蛟竟然主动上前,微笑道:“多谢少城主愿意如此指点玉蜂,她天资不凡更是聪慧灵敏,但能有今天的成就,还得多亏一路行来诸位高人愿意做她的老师呀。”
这句话一出口,符旬心里顿时不舒服了。
他下意识便反驳道:“不必你来谢我,我与他之间并非以老师的姿态来指点,他的想法亦为我提供了一些思路,虽是境界不同,但彼此之间不过是做过一场论道罢了。”
玉蛟眼中深意更浓,似是敬佩般夸赞道:“在下来到奇阴龙城之前便听闻少城主才华出众,如今见过本人,才知闻名不如见面,少城主岂止是博览古今,为人更是宽宏大度,心胸豁达呢。”
分明是被夸了,可符旬此时的感觉却与被玉蜂夸赞时截然不同。
他微微沉下脸,纵然神情变化被面具遮掩,却也能叫玉蛟察觉到其心情不快。
到了这时,玉蛟已然能够确定心中想法,他忽而轻笑几声,随即后撤一步,虽是面对魔修却优雅行了一个结道礼,自是端庄文秀,不为周遭浊泥所扰。
“是玉蛟冒犯了,竟惹来阁下烦忧,却是叫人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