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云石的插屏,窥测不出他的喜怒,像一泓瞧不出深浅的池水。
但他毕竟是病人,自己是心理医生,自然要主动的先安抚他,让他的情绪停在舒适区。
南池顿首道:“将军恕罪,民女不该逞一时之能,让将军的隐疾被外人知道。民女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万死难辞其咎。”
少顷,插屏后传来一阵起身走步的声音。南池再抬头时,裴夙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站在和她同一束的光影里,居高临下的审视她,目光在她脸上凝了片刻。
“将军。”她如小鹿的眼睛看着裴夙。
好一张棱角清俊的面容,一双丹凤双眸正邪难辨,清远疏漠的目光中蕴藏着锋锐深沉之感,既有文臣的内敛儒雅,孑然独立间又透着浓浓的金戈铁血之气。微抿的薄唇,孤傲上扬的下颚,绷出了一抹刺骨的凉薄。敞开的领口,露出线条完美的脖颈。
怔愕的凝滞后,她和煦的一笑,似阳光般令人周身一暖。
“跟我来。”声音落下时,他已经走出几步。
南池看着那抹玄色背影,想要跟上他时,裴夙已经出了门口。
一路上她都好奇裴夙会带她去哪儿,这个男人,她连一分都揣测不出,更别说什么看透。
他没有多余的举手投足,他的心思让人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争取活的这么完美的人,是会得这样的病的。追逐完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绝顶的聪明,让他看似心思简单,不过问,实则已经过了复杂的判断分析,落到了如指掌的结果上。却仍是那样不露蛛丝马迹。看似闲庭自若,云淡风轻,实则内耗的很累。
“这里可以吗?”他负手立在房间的正中央。
南池知道这里是府中一处僻静的院落,他刻意带她来这里,是已经认同她的判断,就让她直接上手了吗?
她环顾了一眼四周,简单朴素的房间,床,榻,案几。跟来的随从也都守在院外。“可以。”
“本将多久会痊愈?”
“一般三到六个月。”她淡笑:“还要看将军的配合程度。”
“可以开始了。”裴夙转身坐在案前,撑鬓看着她。
南池露出一抹安抚的笑。“还不能开始,因为将军还不够放松。”
裴夙仍撑着鬓,不为所动的看着她。
“不若,将军脱了外衣吧?”她想着如何能让他放松些。
裴夙闲若的目光里瞬间涌出薄怒和不屑,隐隐的寒意沉在眸底。
南池立刻解释:“将军放心,民女不是那种女人,不会唐突将军。”
“哪种女人?”
“孟浪之人,民女不是,将军大可放心。您现在是我的病人,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将军能尽快恢复如常。”她说的中规中矩。“我会用催眠,回忆,面对,适应战后生活,也就是精神分析疗法和认知行为疗法,改善认知功能和行为习惯。期间将军可能会有不像坚持下去的情况,民女会在您身边,陪着您坚持下去。”
裴夙站起身,脱的只剩下中衣。“若本将还是没有放松,你还有什么法子?”他半是好奇半是打趣的问。
南池眼底滑过一丝机敏,活泛的对答道:“将军已经较刚才放松很多了,都能跟民女说笑了。”她拍拍旁边的卧榻。“请将军到榻上来吧。”
裴夙略迟疑。
这次南池没有开口解释,安抚,而是耐心的等他想通后主动信任自己。
裴夙过来躺在卧榻上,还是那样撑着鬓,宛如谪仙一样的姿态。
而南池跪坐在一旁略显疲惫。“将军,还是靠着吧,选个您舒服的姿势。”
她去床上拿来薄被盖在裴夙身上。“就要开始了。感觉到您有任何不适我会立刻停止。”
她取下头上的银珠步摇在裴夙的眼前晃动。银珠缓慢而匀称的摆动着,发出单调且匀速的声音。“让您的身体放松,呼吸放松,小腿放松,脚踝放松……”南池的语音平抑,语调平和,音量小而清晰。语句重复直到裴夙彻底放松。“我要你想象,你站在战场上……想象硝烟,想象厮杀,想象手里有武器……去帮助你的士兵,你看到了谁?”
“江成林。”
“他在做什么?”她观察裴夙微微颤抖的睫羽。
“他断了双腿奄奄一息,求我杀了他!”
“过去吧。做你认为对的事儿。”她观察裴夙的呼吸情况。看见他放在胸前的双手快速的动了一下。
片刻后。
“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杀了他。”他的眼角有难以察觉的湿润,南池离得近所以看得到。
“告诉我,你现在是什么感受?”
裴夙的嘴唇蠕动的厉害,但就是不发出声音。
南池继续道:“很心痛?很自责?还是怕别人知道了你手刃了战友,怪责于你?”
“心痛,自责……”他的嘴唇颤抖的厉害,鼻翼大幅度的收缩……
“现在请你记住此时此刻的心情感受,七,八,九,十,睁开眼睛,恢复如常。”南池的声音停下,一双宁静无波的水眸等着裴夙的意识归来。
裴夙缓缓睁开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湿润。他还沉在方才的心情里……
“将军,结束了……”南池没法体会他的心情,只能说:“这次短暂的催眠很顺利。”
突然,裴夙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是谁?你究竟是什么人?谁教你的这些?”
南池被掐的说不出话,只能愤力的击打他扼喉的铁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