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西要去找沈萤。
回去的路上，她顺道给苑秋写了封家书，谎称自己近来频频遇刺、心神不宁，请母亲将沈副将尽快送回钤都。
她根据马儿的脚力预估了苑秋的行程。
估计信抵达目的地时，苑秋她们刚好经过那个驿馆。
从驿站出来，莱西顺路去小萼斋排队，买了新出的桑葚糕。
总共只买了三块。
她一块，沈重澜一块，楚春信一块。
买多了吃不掉，买少了不够分。
这样正好。
莱西提着点心回到将军府，却见楚春信站在门边。
她笑着拎高点心盒：
“我买了点心。”
楚春信面色古怪：“你没买多吧？”
莱西摇头：“没有，我们如今就三个人，我也就拿了三块。虽说量大有优惠，但是……”
楚春信打断了她：“我说的不是这个。”
楚春信吞吞吐吐许久，不敢直视莱西的眼睛：“我……我按照你的意思，去找沈重澜了。”
莱西隐约猜到了点什么。
举糕点的手缓缓下垂，点心盒子在低空微微摇晃。
楚春信道：“我跟他说了宋青云的事。然后他……”
楚春信不确定该如何讲述后续的发展，因而用委婉又虚伪的语气跟莱西暗示：
“小莱，你点心买多了。”
啪。
点心盒摔到地上。
楚春信吓得后退一步，又定了定神，走到莱西面前想拉她的手：
“小莱，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我希望……也许一切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我……”
她语无伦次，说到眼里噙满了泪，最后哽咽着收回了所有可为自己抵御莱西攻击的借口：
“对不起……”
莱西喉头堵着口棉花。
吞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
湿软麻痒。
世界上所有的负面感受都汇集到一起了。
她本能地想要宣泄愤怒。
对楚春信。
她下意识地想要质问：
为什么？
为什么要私下跟他说？
楚春信应该知道这则消息泄露之后会发生什么的。
她很聪明。
从小仰人鼻息、靠父母脸色过活的小孩都很聪明。
她怎么会猜不到呢？
莱西蹲下去，抓起了点心盒上的细绳：
“我累了。”
“小莱……”
楚春信跪坐在她对面：
“对不起……我知道我这样做很自私，对不起……如果，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遇到了任何形式的危险，只要有我能做的事情，我都会为你做……哪怕宋青云想构陷的人是我，我也不会有片刻的迟疑……我没有恶意，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我只是想留住你……”
“只是想留住你……”
莱西深呼吸，拍掉盒底的尘土：
“我先去吃饭了。”
“小莱！”
楚春信惊慌失措地抓住她的衣摆：
“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莱西体内的愤怒几乎凝结成了一头具备实质的狮子。
她需竭尽全力才能不将凶兽放出囚笼：
“让我冷静一下。”
越是这样，楚春信越是不想松手：
“对不起，对不起……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或者、或者我干脆去陛下说我才是沈家遗孤也好……我……小莱……求求你……求求你……”
莱西推开了她的手。
力度不大。
但当楚春信跌坐在地时，却觉得整个世界都被这一推摇撼到濒临崩塌。
***
楚春信没有跟来。
莱□□自回到卧室，凝视点心盒出神。
风静悄悄的，光也胆怯地暗了下去。
长巷之外传来隐约的市声，但孩童的喧笑已然听不真切了。
面对楚春信的愤怒来得汹涌。
但本不该如此的。
她知道这一切只是梦中的梦，又何必为了一个角色的生死去对另一个角色产生如此强烈的、堪称仇恨的情感呢？
就在楚春信说出她将此事告知沈重澜的瞬间，莱西感受到的极端情感足以将全部理智吞没。
万幸，她没有选择站在愤怒的一边。
也许这种情绪的根由深植在梦之外的那一层回忆里，但它存在得如此长久而坚牢，几乎可以称得上莱西本质属性的一部分。
她无法从那些浮于表面的经历里，识别出它最开始的样貌。
莱西拿下来了两块糕点，叫来婢女，让她帮忙将盒子给楚春信送去。
她原谅楚春信了。
虚无的叙事里，没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
少顷，盒子原模原样地送了回来。
莱西正在读书。
见有外人来，掩卷问道：
“怎么了？”
仆役答：“楚姑娘走了。”
“走了？”
莱西将书压在桌上，想问楚春信去了哪儿，沉默片刻后，摆摆手：
“点心先放桌上吧。”
仆役放下了点心盒，依然在房间门口站着。
莱西将书卷压在枕头边，随意拢了下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