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许奈何先瞧见的反而是立着的几根柱子,下方都有合莲卷草重层柱础,高屋大柱,十分宽阔。祠堂内的装饰多以素色为主,帘幕都绣有吉祥纹,都规矩的收着。但是两侧的情形许奈何倒是看不大清楚。
随后周猗兰在许云深边上站定,许奈何这才去看面前檀木制的多层供桌,只见每一层都供奉着诸多牌位,家主位、妻主位、弟子位依次排开,一个牌位前就是一盏长明灯,静默肃穆,灯火辉煌。
香案上贡品若干,最惹眼的是正中摆放着的绿地镂空莲纹云图香炉,敦肃精美。
许奈何震惊于祠堂供奉牌位之多,之壮观,心道:“往日只觉得自己投生的是个富裕人家,但如今看这祠堂如此气派,看来也是个名望之家。”
祠堂里香气沉静,倒是和娘亲在她摇篮边洒下的味道相似,此刻在这静寂肃穆之中,许奈何的心情也渐觉庄重。
忽地一动,一个人上前来从周猗兰怀里抱过许奈何,许奈何盯着他的脸细瞅,随后便是被放进了一个摇篮里。
那人站立于前,从香案上取下香烛点燃依次递给了许云深和周猗兰。
许云深和周猗兰捧着香烛越过摇篮,跪在了香案前,郑重地跪拜:“今许家第十八代家主云深得女奈何,特奉香火,以求庇佑,望我先祖,慰此诚心,护佑许氏奈何百事大吉、视险若夷!”
许奈何仰面看着祠堂顶上的横梁,看不见父母的动作,只听见父亲的声音,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从感慨里回过神来就把目光转向正站在摇篮边上的男人身上。
周佑江就站在摇篮边,许奈何恰可以看见他的侧下半张脸。
就凭许奈何看了这么久娘亲的脸,她一眼就识别出这站着的男子的下半张脸与母亲足有八分相似,又看这男子鬓边已生华发,年纪约莫四十,心中便有了猜测。
“这应该就是我那位外祖父吧。”许奈何心想。
虽已有白发,但是周佑江仍旧身姿挺拔,气质卓越,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更莫说今日也是悉心打扮,穿着一身苍绿锦缎纹绣青竹的衣服,系翡翠大带,头簪翡翠簪,更是神采飞扬,比起许云深也是不遑多让。
许奈何在心中赞叹道:“不愧是美人娘亲的父亲,果然也是个美人!”更觉的自己这次投胎投的实在是好,不光吃穿不愁,往后样貌也定然是不会差的。
周佑江察觉到许奈何的眼光,就也看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能够认真的看看他这孙女,一瞧见这孩子,恍惚之间竟觉得仿佛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他为周猗兰祈福的时候。
隔代的亲缘或许就是这么奇妙,霎时间他心里便涌上了对这孩子的无限怜爱。
这是他的孩子的生命的延续。
许云深与周猗兰敬过香,就退回到一边,周佑江就奉起香,是代替婴孩点燃她自己的第一缕香火,捧着袅袅香火在许奈何上方绕上三圈,那沉静的木香味也就更浓厚了,但许奈何盯着那几点火点,小心肝颤了几颤,生怕那香灰落在自己脸上,但幸好没有,周佑江收回香去插进香炉里,随后拿起酒盏,从中蘸取清凉的酒液在许奈何上方又抖上三抖。
这次清凉的酒液倒是有些落在了许奈何的脸上,冰冰凉凉的有些舒服,霎时间冷香四散,不同于满室的木香味,倒是让许奈何想到了清晨莲花瓣上凝聚的露水。
这期间无人说话,只能听见灯火的哔剥声。
勿需多言,满天的魂灵正在注视着这孩子。
随后许云深打开宝匣,打里面取出他雕刻了一月才成的木牌。
这也是这里的一项习俗,从一个孩子出生起,就由父亲为这孩子雕刻木牌,在祈福礼上放在属于这孩子的位置上,但并不供奉,只是放在下面的暗匣里。
同样的,这儿的人婚嫁也会再刻一枚木牌。诸如周猗兰便有两块,一个是父亲刻制,一个便是丈夫所刻,待去世后便作两处供奉。
依照辈分,许奈何的木牌该放在弟子位上第五十二位。
许云深捧着木牌探手摸出下面的暗匣,将木牌收了进去。
周猗兰则在香案前,拿出一缕灯芯放进属于许奈何的那一盏灯盏里,这时候周佑江就伸出手去,在许奈何的襁褓里摸出晨起时周猗兰放进去的那一缕胎发出来。
许奈何正好奇这胎发要做什么用途,就见周佑江把那一缕胎发送到家主位上,放在许云深的长明灯上引燃——那一小缕头发是给红线缠绕的,倒是经得起一会儿的燃烧。
然后谨慎的伸出手,为那燃烧的一簇火苗挡着风,稳妥托到那一盏尚未点燃的灯盏前,点燃了这盏长明灯——从今往后,只要许奈何还是许家的弟子,只要世上还有许家,这一盏灯就会永远亮下去。
灯火微晃,纵然还不十分明亮,可是却终于散发出属于许奈何的光亮,与这满室灯火交相辉映。
慢慢的从灯盏中散发出平和温润的香气在祠堂里弥漫开来,吐息之间仿若溪流一般汩汩流过许奈何的心间,仿佛将所有的烦恼与杂念统统洗涤干净,许奈何只觉浑身仿若飞起来一般的轻松畅快。
许奈何只是躺在摇篮里,她纵然看不见这些新奇的仪式,可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这时候伸出一双手来,抱起许奈何,许奈何睁着眼睛看到了周佑江的下巴,随后被一盏光点吸引,看过去就见她的父母正呵护着那盏灯火,小心翼翼又郑重地把那一盏灯放在了第五十二位上。
许奈何愣愣地看着,眼里只剩下那对捧着灯火的夫妻,心里升腾起难言的滋味——从今往后,这个世界有人在等她、爱她,有一盏灯为她而亮,生命的羁绊紧紧缠绕,这里终于彻彻底底的成了她一生都无法割舍的、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