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闲旷禅师恢复岳林禅寺后,日月轮回,四十年弹指而过,他巳成为了一个睿智通天的古稀大师。
幽潭至清,内外通彻;铜镜至平,照天照地。
这一天,夏安居结束,僧人可以四处云游了。闲旷禅师从岳林寺最后面的禅堂开始,寮舍,殿堂,仓库,厨房,他徐徐走过寺院的每一座建筑,轻轻叹了一声:“四十个冬夏,风吹雨打,岳林禅寺像一个垂垂老者了。”
那年,他孤身来到这里,一片断壁残垣,满眼凄苦苍凉。菩萨愿力,平地起楼台;一片诚心,空拳建道场。
当初,岳林寺这个用劫灰重塑的佛国世界,因为财力以及当时的社会环境所限,许多地方只能凑合,经过几十年的自然老化,而今已经露出了残败的景象。
尤其是天华寺并入岳林寺之后,僧人众多,寮房、斋堂十分紧张,就连做法事时,大雄宝殿也显得过于狭小,居然容纳不下所有的人。
还有,岳林寺应该增建几座殿阁……
闲旷禅师预知自己两年之后即将回归常寂天,住寺的岁月无多,所以,他要在有生之年再次扩建、改造岳林寺,留给后人一座坚固、辉煌的道场。
闲旷禅师来到了天王殿。自从那年天王殿中央供奉的天冠弥勒跌下来摔坏之后,这里的佛龛一直空着,没有重新塑造弥勒菩萨像。
闲旷禅师把禅杖伸进空空如也的佛龛里,敲了敲空空荡荡的须弥座(安置佛像的台座),喃喃说道:“该走之时必须走,应回的时候要回来。再若贪玩疯耍,老僧敲破你的脑袋。”
布袋和尚在杭州期间,钱镠的部将先后攻占了隶属于镇海军(总部镇江)的阳羡、常州,大大扩充了地盘,而原来双方经常激战的前线——苏州一带,恢复了人间天堂的祥和。
布袋和尚静极思动,他杖头挑着布袋,从西湖之畔优哉悠哉走出武林门,向东来到了大运河码头,坐上了一条前往苏州的小船。
然而,船夫刚要解开缆绳,引桨北上,布袋和尚忽然双手捂着屁股,跳将起来。
看他又躲又闪、痛得龇牙咧嘴的模样,活像有人在用棍子抽打他的屁股一样。
船夫十分疑惑,因为他连个鬼影都没有看到。
然而,谁疼谁知道。
布袋和尚一边用手护住屁股,一边嘻嘻笑着说道:“我不去苏州了,马上回去,马上回去!”
于是,他立马背起布袋,扔下目瞪口呆的船夫,跳上码头,转而向南奔去……
布袋和尚奔波了好几百里,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奉化岳林禅寺。
近乡情更怯,菩萨也动容。
当岳林禅寺的轮廓在他眼中出现的时候,他的心不禁忐忑不安起来——师父,你老人家可好吗?
近了,更近了,接近山门的时候,布袋和尚看到,闲旷禅师正站立在高高的台阶之上!
好像,他老人家在专心等着浪迹天涯的游子归来一样;
好像,十几年前,他送走契此之后,就一直站立在这里,一直在等待着契此重新归来!
清风徐来,舞动着他的衣裙。远远望去,他衣袖飘飘,仿佛要冉冉而起,羽化登仙……
当年的小契此,今日的布袋僧,小跑着奔来,来到岳林寺高高的台阶之下。
他看到,师父须发全白,老态毕现,不禁心中一股酸楚涌上鼻腔,热泪夺框而出!
他匍匐在台阶上,一步一叩首,一直跪拜到闲旷禅师脚下,然后抱住他的腿,像个孩子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放声大哭……
闲旷禅师与布袋和尚在方丈里手拉着手、脚抵着脚,畅谈了很久。
当布袋和尚说到自己的这只布袋的来历时,闲旷禅师惊呼道:“那无名老僧,是文殊菩萨显化啊!他老人家专门现身点化你悟道,看来,你与文殊师利法王子大有因缘。”
布袋和尚却笑道:“文殊是文殊,布袋是布袋;文殊与布袋,两相无挂碍。”
闲旷禅师颔首,“是的、是的,个人吃饭个人饱,自己生死自己了。佛菩萨虽然无限慈悲,却不能代替我们每一个人觉悟。”他掂了掂那只布袋,再看看契此的大肚皮,“契此啊,当年,我让你去天华寺,你还老大不愿意。你看,你在天华寺不是大有收获,得了两件宝贝。”
布袋和尚不解,挠挠头皮说:“师父,我仅仅得了一只布袋。文殊菩萨的那支禅杖,化成了松树,又被弟子采光了树叶,撒到大海里去了。”
闲旷禅师笑着说,“除了布袋,你还有一个大肚皮啊!”他随即念诵,“布袋空空,何物不容?肚皮大大,能装天下。”
布袋和尚由天华寺想到了岳林庄,问道:“我离开之后,岳林庄的情况怎么样?”
“很好。因为有你当年制定的那些规约,住庄的僧人各司其职,互相监督,进入了一种良性循环的轨道,给岳林寺提供的钱粮年年增加。”
布袋和尚欣慰地笑了。
这时,寺里的大钟鸣响起来:
“当……当……当……”
寺院钟声,既是丛林号令,又有不可思议的妙用。晨晓击之则破长夜,警睡眠;临暮击之则觉昏衢,疏冥昧。远在佛陀时期,每当说法集众时,阿难即敲响犍椎(铜钟的梵语名称),并说偈曰:
降伏魔力怨,
除结无有余。
露地击犍椎,
比丘闻当集。
诸欲闻法人,
度流生死海。
闻此妙响音,
尽当云集此。
钟声就是命令。尽管布袋和尚一路劳顿,风尘未洗,听到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