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里看着坐在拷问椅上的青年。
他最开始说话尚有逻辑,到最后就已经开始颠三倒四,神情也逐渐变得狰狞起来,偏偏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到。
“大家都死了、不不、他们都还活着,只要我回到过去,就能救下他们,日向、Mikey、Draken、千冬……我看见他们的尸体堆在一起,”花垣武道想挥动被拷住的双手,却动弹不得,只能一下一下锤着扶手,直到皮肤鲜血淋漓也没有停下,“而且世界变得不一样了,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有些人我认识,有些人我不认识……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哪段记忆是真的?太多了,太多了,我记不清楚,有什么不一样?”
他疯掉了,这是不管换谁来看都毫无疑问的事实。
尽管如此,他心心念念的还是想要拯救所有人。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他能够一次次穿梭在不同的时间线里,直到突破了平行世界的屏障又从未来的某一条时间线来到这里。
但也正因如此,不知道改变了多少次过去所留下的记忆相互冲突,让他的大脑承受不住,整个人陷入了癫狂边缘。
绘里拍了拍手,将青年的注意力引回自己身上。
对方住了嘴,神情怔然。
他慢慢垂下肩膀,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绘里小姐,”花垣武道似乎没察觉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只是殷切地看着她,“拜托了,请您帮帮我!”
孤独的、可悲的、在愚弄时间的同时又被时间所愚弄的勇者。
想要成为所有人的英雄,最后却变成了一个徘徊在崩溃边缘的、清醒的疯子。
任谁听了这些事之后都会心生怜悯,但单纯的怜悯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绘里看了一眼手机上发来的消息,揉了揉额角。
虽然并不是不感到好奇,但微不足道的好奇心并不足以让绘里重视莫名其妙就跑来说要见她的人,她之所以坐在这里,最主要还是因为白兰说的那几句话。
现在忽然牵扯上改变未来平行世界这种事,被上头注意到也是理所当然的,绘里唯一觉得无奈的是他们最后竟然决定让她来解决。
要说这件事里没有白兰插手,绘里半个字都不相信。
她冷笑一声,见面前的青年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决定好心提醒他:“花垣君,你听说过平行世界理论吗?”
见对方摇头,她才不紧不慢地继续往下说:“所谓的平行世界,就是由两个不同的选择所衍生出来的不同世界。”
“打个简单的比喻,你早餐选择了吃意大利面用了七分钟,选择吃麦片用了三分钟——吃意大利面的你出门上班,错过了公交车而选择打车,平平安安到达公司,看到路上公交车和私家车相撞无人生还的新闻;而吃完麦片上班的你,可能就正好在那辆无人生还的公交车上——这么说能明白吗?”
花垣武道表情呆滞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比喻似乎对麦片充满了浓浓的恶意,但联系前后文,运转有些僵滞的大脑还是反应过来了她话中的意思。
难道、难道这个世界里的绘里没有和Mikey认识吗?!
“Bingo!”绘里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花垣武道才发现自己把内心的话都说了出来。
“那么花垣君,和我说说你看到的所谓的Mikey和我吧,是什么让你决定来向我求救呢?说不定听完之后我会答应你哦?”
绘里前后晃动着椅子,看起来像个因为即将进行恶作剧而兴奋的恶劣小孩。
“我、我看见过你……”花垣武道看着她的脸,神情有些恍惚起来。
花垣武道其实也并没有在很多未来或过去里见过绘里。
她像个限定卡池里的稀有角色,只有将长年累月攒下的抽奖卷在特定时间内全都扔进去才有可能被召唤出来。
只是少有的几次见到她出现在Mikey身边时,后者的脸上都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
不是和兄弟们在一起的肆意欢笑,也不是面对艾玛时的温和包容。
更像是卸下了重担与防备,能够和对方互相支撑前行的安心与温柔。
那些看不见的沉重黏腻的黑暗从他身上褪去,闪闪发亮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星光。
那种眼神,他从日向眼中也看过,从日向眼中自己的倒影里也看过——那是属于恋人的眼神。
哪怕是在梵天时代,他也从电视上的录像里捕捉过她的身影。
她和白发的Mikey紧紧依偎在一起,十指紧扣,旁边的部下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又或者是他们都坐在车里,旁若无人地亲吻,双手扶着对方的肩背,直到车窗缓缓升起。
在某条未来时间线里,他曾经作为东万干部和稀咲以及九井几人一同来到意大利与彭格列商谈合作。彭格列一方负责接待的正好就是绘里,所以他才知道眼前这个少女的身份,才会试图跟踪彭格列的车子想要找到她。
除了那几次之外,花垣武道还见过她站在Mikey的墓碑前。
天空是阴沉的,没有下雨,她低垂着头,却像是被大雨淋湿了。
他抱着花看着她的背影,以为她在哭。
但少女转过头时,眼角干涩,只是那个瞬间的眼神仿佛失去了焦距。
“你好,”少女回忆了一下,对他露出微笑,“是花垣武道君吧?”
她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同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就连伸出的手上都带着黑色手套。
在一片灰暗压抑的背景中,她的脸庞苍白得像张白纸,失去血色的淡粉色薄唇抿起的笑容也显得虚假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