蝼蚁般蔑视多吉努,后者则如视怪物般看着他。
方旬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
“钥匙。”
那把锋利的乌金黑长刀卡在多吉努喉口,他被方旬踩在脚下,毫无反抗之力。
多吉努眼神往狱卒身上瞥了瞥,方旬便松开他,任他爬起来,拖着废掉的右腿一瘸一拐地去拿钥匙。
躺在铁板上的楚辞云双眼空荡荡的,对周围的打斗毫不在意,痛意纠缠着他的大脑,他眼眶沾了泪,全身都是汗,暴露在空气中的脚踝处、往腿部肌肉延伸,都是鲜血。
方旬走进给他开锁时,楚辞云少有地侧开脸,失望道:“你来太晚了。”
方旬撕下衣料给他止血,他知道楚辞云的意思,但言:“郎君,会好的。”
—
当楚辞云知道方旬是孤身前来时,不由震惊:“你不要命了?”
方旬背着楚辞云,看着逐渐将他们包围的北疆人,直话直说:“属下没想到郎君会受伤。是我的错。”
确实,若是楚辞云没有受伤,凭他们二人的实力,八成能逃出去。
而现在他们的处境异常危险,哪怕是情绪低迷的楚辞云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他问:“你见过夫人了吗?”
方旬摇头,“夫人与并州军同行,属下奉相爷命令先来救郎君,尚未相见。”
楚辞云安心了点,“朝廷的兵到了吗?”
“到了。”
“还没开战?”
“尚未。”
方旬弩箭用尽,楚辞云叹了口气,“方叔,我还不能走。”
“为什么?”方旬的脾气一贯如此,又直又冷又硬。
楚辞云笑了笑。没有回答他为什么,只是说:“北疆人的粮草从滦河运来,现在河面该结冰了,想办法截断幽州与北疆的后勤通路。”
方旬杀了好多人,一字不漏地记下少年的话,身后的声音断了会后又响起,“幽州城内的粮草分布和防卫我画在这张布上,你带出去。”
楚辞云用方旬给的匕首撕下一块衣料,以血为墨,以指为笔,画了一张地图。
方旬收好布,杀出一条生路,楚辞云的目光却凝在城墙上的弓箭手身上。
他声音平淡:“幽州易守难攻,对付北疆人最好的方法是打持久战,声东击西,多方向攻打分散他们防守力量,长此以往,他们懈怠之时,便是进攻的最佳时机。”
“将我的话告诉夫人,让她拿主意。”
弓箭手将箭搭上弓弦,楚辞云微眯眸,突然用力勒住方旬脖子使他后倒。
两人伏倒,楚辞云做投降手势,弓箭手调整方向,弓箭射偏。
楚辞云松了一口气,淡声:“方叔,我是累赘,可你得出去。”
—
独孤琰坐在首座,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地的少年,以及环胸抱臂站在少年身后的男人。
男人手无寸铁、目中无人,却没有一人敢上前压制他。
独孤琰也不例外。
因为脚伤不得不跪地的楚辞云抬起苍白的脸,保持他一贯的淡定,出声:“踏雪山庄,可入得了殿下的眼?”
—
楚辞云让独孤琰相信方旬是崔锦音派来救他的。让独孤琰相信崔锦音的立场与相爷不同,她要救回儿子。
楚辞云以富可敌国的踏雪山庄作为筹码,与独孤琰谈判。
他开的条件越高,独孤琰内心就越动摇。
“何不一试?”
少年温润的声音像是一服安定剂般,让独孤琰下定决心——何不一试,不就是放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回去,怎么算都不会亏。他如此想。
于是独孤琰派一个北疆使臣随方旬离开,楚辞云再一次成为北疆人手中的筹码。
他们要踏雪山庄一半的商路来换楚辞云性命。
可一别数日,那日和方旬离开的北疆使臣却始终没有传回信来。
因为方旬将北使杀了,并欺骗了崔锦音楚辞云的情况。他是相爷的人,奉的自是相爷的令——
“若是救不回云哥儿,便告诉夫人,云哥儿没了。”
—
之后一个月。
滦河冰裂,北疆来的粮草被劫。幽州城内的粮仓被烧。北疆人被困幽州。
梁北乾带兵攻打幽州,骑虎难下。大战复大战。
幽州发生的一切不同寻常的事情,独孤琰都归根在楚辞云身上。因为北疆使臣再也没有回来,也因为北疆人对楚辞云无法磨灭的恨意。
他们继续对他施以暴行。
而这次再也没人来救他。
楚辞云同样疑惑北疆使臣为何没有回来。他的目的不是山庄与北疆人合作救他出来,而是让山庄与独孤琰虚与委蛇一段时间,让他们不敢对他动手,保住性命就好。他不信母亲猜不到他的想法。
楚辞云想了很多种可能,却都被他排除,只剩下最后一个符合逻辑的——那就是母亲根本没收到消息。
这是楚辞云不敢思考的方向。
可他真的被遗弃在了北疆人的战场。
他被他们一点点锤碎骨头折磨,废筋断脉,生不如死。
在日复一日的辱骂与摧残中,楚辞云逐渐冷漠且清醒地认清了事实——
他被放弃了。
他被一直敬重的父亲放弃了。
位高权重者利益交错,牵一发而动全身,相爷身处长安,战况延搁,不可预料的突发事情越多,就越容易脱离他掌控。楚辞云是他们夫妇的命根子,儿子被俘,崔楚夫妇受制于人,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