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股子冲天的怨怒很快就通通变成了畏惧,脸将贴地的瞬间,她只觉腰腹一紧,紧接着被一双有力的臂弯捞了起来,跌进一个带着人体温的怀抱。
薄野欢欢怔怔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司让森寒的面庞,她呼吸微窒,僵硬的身子迟钝得忘了反应。
司让深深看了她一眼,北风愈烈,他身形如山挺拔,抱着她大步往回走。
身后,雍王气急败坏地吼道:“司贼,你迟早要求到老子头上!”
司让觉察弦外之音,神情微变,加快步伐回城内。
薄野欢欢回过神时,整个人失魂落魄地被按坐在地上,太医颤巍巍把脉,有人把暖身子的参汤端来,她一动不动。
司让寒着脸蹲下,捏住她下巴强行让她张开口,将参汤喂进去。
太医也劝道:“郡主,您身子本就不好,受不得风,别拿命来犟啊!”
参汤喂下一半,薄野欢欢呛得苍白的脸庞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司让用力抚去她嘴角的汤渍,问太医:“如何?”
太医把脉半响,连连摇头,正欲回头询问。
谁知薄野欢欢忽然呕出一口黑血。
司让心头一窒,彻底明白方才雍王话外之意。他想把人抱起来,薄野欢欢却是抗拒地蜷缩了身子避开。
司让的手僵在半空,愕然的语气夹杂一丝悲痛:“你以为我给你的参汤下了毒?”
薄野欢欢张了张口,谁知又一口血喷涌出来。
太医急急忙忙翻药箱,叮铃哐当的慌乱杂音里,她仿佛一朵将要凋零的花儿,心口绞痛,脸色惨白,原本想说的话,最终归为一片死寂。
眼前司让阴狠冷酷的脸庞逐渐变得模糊,慢慢的变成了另一个,剑眉星目的俊美少年郎。
那是……十四岁的司让吧?
薄野欢欢不知自己为何会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事。
依稀记得认识他那年,她才六岁,那少年时的司让,面如冠玉,举手投足,清贵非凡。
司屿曾骄傲向她介绍:“阿欢,这是我哥,全京都最聪慧的人!”
当时她惊讶地“哇”了声,原来这就是皇帝伯伯赞不绝口的司家三郎。
才识过人,品行更是无可挑剔,年少成名却从未居高自傲,反而谦逊温善。
他是第一个夸赞她女工好的人,尽管她绣出来的东西已被京都同龄千金名媛们嘲笑过好多次,就连教习嬷嬷也恨铁不成钢。
也是那年岁末,母亲因病离世,好友们想尽法子宽慰陪伴,他只默默站在身后,人群散尽,俯身细心拭去她脸颊的泪珠,低沉的声音温柔:“别哭了,我也没有娘。”
她怔怔望着他,分明是一句透着悲凉和无奈的陈述,却令她感受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抚慰。
原以为天塌般的亲人离世之痛,就那么慢慢熬了过来。没几年,司三郎就超越同龄同窗的司屿成了她最最依赖的让哥哥,明明他年长自己八岁,她还在苦恼宴席穿什么衣裙、戴什么首饰的时候,他已经入朝为官,掌民生政治了,他们二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话说、会交心的存在。
偏偏,就是他教会她琴棋书画,给她扎出最漂亮的风筝,带她赢了一场又一场的马球赛,丁点儿大的事都要找他。
以至十五生辰宴,皇帝伯伯问她可有心仪的郎君,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呀,非司让不嫁!”
只是,谁也没想到,皇帝伯伯赐完婚,忽然驾崩,临走前托付江山社稷,要司让好好辅佐幼帝。
她也觉得司让日后会是清正严明的纯臣,就像他们在佛祖菩萨面前约定好的那样,普天之下再无不公苦难。
然三年后探亲外祖回来,只听人说,他杀了老宰相,罢了大将军的官,酷刑苛政,嗜杀无常,谁惹他不顺心,他就要谁的脑袋,百姓怨声载道,文武百官无不畏惧。
她才不信自己的意中人会是那等奸邪,连夜跑去问他,却撞见他一刀斩杀恩师。
吓得一句话问不出来。
这门婚事还成不成?
她退缩了。
焉知,退婚的话说出口,等待她的是身无武艺日渐落魄的父亲被逼远下西南剿匪,弟弟牵连进一桩杀人官司,前途未卜。
她只得求到他跟前,“我嫁,嫁还不行吗?”
婚后的日子,实在糟糕透了。
她怨他强娶的霸道无理,气他泯没初心,身居高位却无恶不作,更怕他病态的占有欲和偏执。
年轻气负尚且哭闹和离,蹉跎多年,身边亲近的人一个个被牵连,不得善终,再傲的脾气也被他的硬手段磨软了。她曾拿刀子想要杀死他,后来即便他给她刀子,她也只会往自己身上捅。
无话不说的青梅竹马,竟走到反目成仇这一步。
她始终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想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二十多年的恩怨情仇如过眼云烟,飞快闪过,到了这时候,她脑海里只是反反复复地浮现那段年少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许是快死了。
死了也好,死了就彻底解脱了吧?
意识逐渐涣散,耳畔骤然传来一道怒声:“没有我的准许你就想死?那还不能够!”
*
好惊骇的一梦。
薄野欢欢是被吓醒的,冷汗淋漓,心跳如雷鸣剧烈。
待视野清明,却是被眼前一幕给惊着了。
她竟身处一个陈设陌生的竹亭,身体被几根交错勾连的绸缎悬挂在半空,手腕处也被一节软绸束起,垂目望去,长长的绸缎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