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祁延和四年,二月二十六,方氏二十七房的老宅扬起了白幡。
在方大勇军中弟兄的帮忙下,堂屋一夜间布置成了灵堂,天不亮,方大勇阵亡的消息传遍了方家坪,方氏族人展现出前所未见的情意,捧上丧仪,一脸悲切的前来赴丧。
戈宁寂然地跪在棺木前,伴着诵经声,麻木的将手中经文扔进火盆里。
“婶婶,你去歇一歇吧。”少年跪在戈宁身侧,担忧地望着她。
戈宁醒来后不顾身上烧热未退,执意换了麻衣为方大勇伴灵,如今已有两天没离开过灵堂了。
或许是一宿未睡,亦或是风寒加重,戈宁大脑一片混沌恍惚,许久才迟缓地摇头。
“你自去歇着吧,不必管我。”
声音沙哑飘忽,不复初见时的轻柔婉转,白玉般的肌肤因烧热变得红扑扑。
卫嘉言无奈的轻轻一叹,看到萧松烈躲在一隅负手而立,抬脚走了过去。
“自从大勇叔花一百两娶媳妇的事传出来,亲卫营的叔伯们私下都说婶婶是惦记大勇叔的家底,否则一个识文断字的民户女如何自甘堕落嫁军户?
可我今儿瞧着倒是不像,婶婶还是很伤心的。”
卫嘉言继续道:“大勇叔无血亲在世,唯一记挂的就是婶婶,临死前还特特托义父你多照拂,为婶婶挑个可靠的人改嫁,想来他们是极恩爱的。”
萧松烈没理会义子的嘀咕,视线停在了方大勇的牌位上。
卫嘉言显然习惯了义父的沉默,他还要再说,小院忽的骚动起来。
院中,方氏族人瞅着院外驶来的马车,又转头看一眼戈宁,迅速地凑到一处交头接耳。
“白老爷这是不死心呐。”
“可怜了大勇媳妇,以后可怎么办呦。”
卫嘉言听得一头雾水,只知晓和婶婶有关,索性混进赴丧的村民中,打探起消息。
“你说白老爷呀,那是咱们县的大地主,咱们这一片的村子,少说有一半人家租了白老爷的地。”
“可我瞧大家的样子不只是畏惧。”卫嘉言好奇的问道。
村民见卫嘉言年纪不大,面皮白嫩,比灵堂里那群粗莽军夫瞧着和善许多,言辞不免大胆起来:
“嗐,这附近的村子没人不知道,白老爷起初看上了戈家小娘子,就大勇他媳妇,要花二百两纳回家做小妾,不说白老爷前头折磨死十多房侍妾,就他五十多的岁数,戈家自然不愿娇养大的闺女去受苦。”
对上少年瞪大的眼眸,村民谈兴渐浓,咂咂嘴,“要说这白老爷啊,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差点把戈家折腾的过不下去,后来不知怎的,大勇上门提亲了,等到两家结亲,白老爷才消停。”
一旁的其他村民补充道:“我看啊,白老爷心里记恨呢,这不大勇哥一离开,白老爷便寻来了。”
卫嘉言明白了事情始末,咬牙道:“好啊,原来是想欺负婶婶。”
他正要将此事告知义父,却见马车停在院门处,衣着鲜亮的富态老翁在随从的搀扶下,笑容满面的进了方家。
穿成这般,还一脸喜气,一看就是来闹事的,可方氏族人纷纷缄默避让,竟无一人上前阻拦,由着他径直走进灵堂。
卫嘉言当即火气上涌,拳头紧握。
白老爷此人傲世轻物,在福林县横行惯了,一进屋,视线先是轻蔑地掠过怒目圆瞪的军夫们,再斜眼打量灵堂。
“你这夫君啊,是个没福气的,年纪轻轻死在了战场上,苦了方夫人你……”
戈宁充耳不闻,垂首敛眉。
白老爷不见气恼,反而笑得开怀。
“我就爱你这性子,可惜让那粗鄙军夫得了手,方夫人若是后悔,只管来寻我,我不嫌弃夫人……哎呦哎呦!我的腿!”
卫嘉言本不愿在大勇叔的丧礼上闹事,可白老爷着实叫人恼火,他正要提拳上前制止,白老爷却噗通一声跪在灵堂中央。
事出突然,灵堂内外凝滞了一瞬,众人惊奇地望向莫名跪下的白老爷。
卫嘉言似有所觉,转头四顾,一错眼恰好瞥见义父摆动的衣袖。
卫嘉言心中了然,咧嘴高呼:
“一定是大勇叔回来了!大勇叔在天有灵,见不得婶婶受人欺负。”
此话一出,灵堂炸开了锅。
白老爷紧捂剧痛的双膝,骂骂咧咧道:“胡说,什么在天有灵,我看是你们装神弄鬼!”
肥胖身躯借着随从的胳膊勉力起身,一抬头,恰好对上方大勇漆黑的棺椁和牌位。
白烛明明灭灭,映着无风飘荡的白幡,影影幢幢,立在两旁的是毫无生气的纸扎人纸扎马,阴森可怖。
白老爷顿觉毛骨悚然,他倒吸一口凉气,细长眼眸瞪得滚圆。
戈宁瞥一眼落在蒲团边的一粒碎银,焚烧经文的动作略有停顿。
“夫君不必为我担忧,放心去吧。”
厚厚一沓经文全数扔进火盆,伴随戈宁干涩的嗓音,火苗猛烈窜起。
灵堂顷刻间静了下来。
难不成,真是方大勇?
白老爷大张着嘴巴呼哧呼哧喘气,浑浊眼珠狐疑地环顾周围,鬼魂没找见,只看到那群凶神恶煞的将士们手搭刀柄,刀刃出鞘一寸有余,冷光与火光在眼前交织。
白老爷知道这次碰上硬茬子了,他看看戈宁,不甘心的恨声道:“我们走!”
随从几乎是架着白老爷离开的。
闹剧落幕,前来赴丧的族亲亦不敢久留,陆续离开,灵堂很快恢复哀肃。
戈宁盈盈起身,待双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