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 九辆装满了物件和人影的马车,冒着大雨,开始从东坊而出,沉沉驶向东城门。 徐牧坐在马车上,按着剑,心情无比复杂。 这一夜,算是一场折戟沉沙。 东城门的位置,此时已经站满了人,密密麻麻的,都是些酒坊主,以及四大户的管事,包括冷笑的卢子钟。 尽皆有护卫打着伞,嘴角露出清冷笑意。 徐牧面色不变。心底里,只是因为马六的事情。至于庄子搬迁,他实则早有了估算。 四大户的狗篮子操作,算是歪打正着了一次。 “小东家,你看看你自个,又成了一头丧家犬了。” “去了城外,记得多搭几个草棚子,雨大夜凉,莫要冻死了。” “野狗叼尸,派人数一轮,多送几张草席裹了。” 司虎气得咬牙,恨不得就丢了缰绳,拾刀杀过去。 徐牧没动,平静得像事外人。直到车轱辘滚到了城门前,才看着卢子钟,淡笑着开了口。 “卢公子,等我回汤江,真会折柳枝抽你了。” 卢子钟狞笑,“死在外面,莫要化鬼找我才好。” “借用卢公子的话,咱们山水有相逢。” “去死吧!”卢子钟脸色越发狰狞,“你觉得自个是什么东西,不过一天子号的傻子,你能翻身?这辈子,你便做头亡命野狗罢!” 徐牧笑而不语。 九辆马车出了汤江,雨夜中的马灯,暗弱且飘忽不定。十几骑的官军,突然就跟了上来,循着车队的方向,不紧不慢。 “东家,官家跟着作甚。” 骑着烈马的周遵,从后头拍马赶上,声音发沉。 “别管。”徐牧凝声开口,按着他的猜测,顶多是四大户闲得卵疼,借着官坊的名头,用作驱赶罢了。 “那、东家,我们现在去哪?” 夜晚,大雨,哪怕要去其他城的官坊买地契,也需要等到天明。 “东家,若不然去常家镇,左右也不远。” “去了常家镇,往后庄子的命数,便被人握住了。”徐牧摇着头,“周遵,多跑几步,留意能避雨的林子。” “东家放心。” 待周遵跑远,徐牧才回了头,看着后方十几骑披着蓑衣的官差,一时眉头皱起。 “小东家勿怪,我等也是奉了命令,送小东家远离汤江之地。”汤江城里的那位官头,脸色微微凝重,急忙拍马赶来。 说到底,若非是官坊的命令,他可不愿意雨夜带刀,来送这帮子的瘟神。 “官爷,要去几里。” “百里。” 徐牧转头冷笑,真要赶尽杀绝了。 “司虎,催马。” 大雨并未有任何消停的迹象,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往前。任着风雨泼打,乍看之下,确有几分惨状。 待出了一百里地,十几骑官差才惊魂未定地调转马头,雨夜回赶。可以见得,四大户对徐牧的顾忌有多深。 “东家,前方有片避雨林子。”周遵急奔而回,声音沉沉。 “列位,搭棚避雨!”徐牧没有犹豫。 雨夜蹉跎一百里路,这一会,已经近了清晨。风雨一程,每个人身上,都是湿漉漉一片。 约在大半个时辰之后,四五个简易的草棚,总算搭建了起来。 按着徐牧的打算,暂避休整之后,便去其他的大城看看,哪怕买不到地契,至少,也要寻一间客栈。 再在野外淋下去,迟早会生出病来。 “徐郎,喝口水。”姜采薇捧着一碗热汤,小心地端到徐牧面前。 地面湿潮,只得废了两三口陶缸,用作火盆。 “多穿件衣服。” 姜采薇乖巧地点点头,自个去披了一件,又寻了一件,帮着徐牧披在身上。 “遥想当初,望州城破,我等同样是四十余人,不得已而杀狄人,奔河州,迁内城。” “大势之下,做犬自然能活,但做人,却会活得更舒服,无需弯腰讨骨头,也无需战战兢兢寄人篱下。” 徐牧抬起头,看着周遭的四十余人,每个庄人的脸上,都是坚定的神色。 无由来的,徐牧心底一阵欣慰。 “我徐牧答应列位,在往后,我等不仅要有大庄子,还要有大镇子!有粮行买卖,有酒楼赌坊,还有一条大河,让那些坊船上的姑娘们,都给我等献舞唱曲儿!” “大户不敢动,官军不敢惹!便如常家镇一般!” “但在此之前。”徐牧凝住声音。 “我等宁不做犬!” 雨夜的瓢泼之中,无数人的眸子,都开始闪动憧憬的光泽。 “宁不做犬!” “饮酒!暖身!这一会,本东家巴不得有山贼劫道!让我等热热身子!” 站在最前的十几个青壮,仰头大笑。 跟着徐牧之后,血与肉的厮杀,到底磨砺了他们的意志,与杀伐的果断。 天空之上,暗沉的乌云,还黑压压地铺着。 “陈盛,几时了?” “东家,到了卯时。” 卯时,即是凌晨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