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鲁莽,还请陛下恕罪!” 沉忆辰顺势向朱祁镇认错,可心中的压迫感,却并没有消散多少。 步入仕途之初,沉忆辰对于高高在上的皇帝朱祁镇,并没有一般大臣面对帝王威仪那种敬畏感,相反还一直占据着心理优势。 毕竟朱祁镇不过是一个同龄人少年,而自己占据着历史的上帝视角,能提前得知大事件走向,理论上应付起来是游刃有余的。 事实上也差不多如此,朱祁镇的帝王心术仅在表面,骨子里还是那个少年心性。甚至在很多时候,还需要王振时刻陪伴左右提醒,注意帝王御下威仪。 不知是不是出镇治水这一年多时间里面,朝廷发生了太多的权力斗争大事件,让朱祁镇开始快速的成长起来。沉忆辰开始切切实实感受到,来自于天子的权术威压。 现在的朱祁镇,不再是那个同龄少年,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更像一个标准的君王! 听到沉忆辰的认错,朱祁镇笑了笑,然后背负双手走到了华盖殿门前,望向远处广阔的天空。 “向北,现在回过头看刘侍讲的《修省十事疏》,确实罪不至死,其中多条谏言可圈可点。” “但他不应该质疑朕的决策,更不应该去挑战天子的权威,你能明白吗?” 朱祁镇说这番话的时候,背向着沉忆辰,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可沉忆辰却知道意有所指,皇帝当年亲政,不再是那个被太后跟“三杨”操控的孩童,君王需要的是敬畏,是尊卑,是服从! 甚至沉忆辰隐隐有种感觉,这番话同样是说给自己听的,未来不要随意逾规越矩。 可能这就是近一年多来,朝堂动荡的根源,天子需要竖立自己的绝对权威。 “臣,明白。” “你可是朕钦点的三元及第,以你之才智怎会不明白。” “刘球家卷之罪,朕会赦免他们,另外治水之功依旧当赏,选一个吧。” 朱祁镇并没有让沉忆辰以功抵罪,再次让他从詹事府跟翰林院的升迁路线中做出选择。 听到这声话语,沉忆辰脑海中开始进行着激烈的思考,他发现自己已经看不穿皇帝想要做什么,这就意味着任何一个选择,都得步步为营。 “臣选择翰林院侍读学士。” 既然猜不透,那就按照原定计划行事。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沉忆辰这次回京已经打定主意踏入权力中心,绝不会半途退缩。 “好,朕就答应你!” 朱祁镇回过头来,看向沉忆辰的眼神中,出现了一抹深意。 权力真是让人垂涎若可,就算朝堂之上彰显公心大义去治水的沉忆辰,同样不能免俗。 可这恰恰就是朱祁镇想要的结果,毕竟读书人究其一生学成文武艺,不正是货与帝王家吗? 满朝文武大臣,又有谁能抵挡权力的诱惑? 沉忆辰如今治水功成,已经证明了他的施政能力,并且身为自己钦点的三元及第,注定将踏入内阁一展才华,甚至是位极人臣。 朱祁镇不怕臣子有野心,相反他同样野心勃勃,想要建功立业超越历代先帝。没有野心跟能力的臣子,如何做到开疆扩土,创立不朽功绩? 但是得让臣子们明白,野心的边界在哪里,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三杨”的时代已经过去,如今的自己,不再需要第二个“三杨”的出现。 “谢陛下。” 沉忆辰磕头谢恩,不再多言。 他已经意识到朱祁镇的改变,逐渐走向了帝王的唯吾独尊。 “向北你返京一路舟车劳顿,年关将至府上好好休息几天,先回去侯旨吧。” 朱祁镇说这段话的时候,又恢复了往昔的关切,可能这就是复杂的人心。 对于沉忆辰,朱祁镇始终还是有着几分推心置腹。 “多谢陛下关心,臣告退。” 沉忆辰行礼之后,慢慢退至殿外。 当他转身再次看向皑皑白雪中的紫禁城,与之前进宫时的感受截然不同。 物是人非…… 沉忆辰入宫面圣的结果,几乎转瞬之间就传遍了有心人的耳中,毕竟身为治水功成的大名人,可是有着无数双眼睛盯在他身上。 其中最为气愤的,莫过于内阁首辅马愉。 他真是万万没有想到,沉忆辰会临阵变卦,以治水之功去抵消刘球家卷罪责。这也就意味着,副都御史程富,将暗然致仕回乡治疾。 都察院这个重要的监察机构,彻底掌控在王振等阉党手中,日后满朝文武人人自危! “元辅,沉忆辰此子背信弃义,眼中可还有一点师道尊严?” 吏部右侍郎赵新可谓是义愤填膺,明明在沉香楼都已经谈好的交换筹码,并且马愉还有着沉忆辰座师的身份,这也能在面圣期间临时变卦? 一个罪臣刘球的家卷,都过去快四年了,与沉忆辰有何关系,值得这样去力保? “还有一点更为可恨,沉忆辰此子凭借着元辅的举荐奏章,弱冠之年升迁翰林侍读学士,距离入阁仅一步之遥!” 旁边的工部侍郎周忱补充了一句,沉忆辰背信弃义也就算了,还拿了好处不办事。 以为有着勋戚撑腰,就能肆无忌惮不把阁臣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