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恐怕连这种心情也在你的掌握之中吧,”看向身影远去的方向,素还真语带笑意,“在你离开后再说抱歉是太迟,只能把罪过打包一齐送上,以你性格,应当是不会怪罪的。”
“大不了让你,再砍一刀。”
并没有人回应他的话语,可素还真依旧笑着,他在等待一个,亲口将歉意回答的机会。
学海无涯中,太学主对初昭的决定并无异议,或者说,临阵之前给敌人治疗这件事,的的确确是她会做出的事。
“天不孤那里我会派人去传话,”太学主随意道:“另外天剑的归属,你也不必太过在意。”
“那柄剑可能威胁到你的生命。”初昭道,“还是说,你不相信我会胜利。”
“并没有,”太学主立刻否认,“死神的威名并不会因一把剑而减弱,只是没必要再在无关之事上浪费时间。”
“能杀你的东西,怎么会是无关。”初昭不赞同道。
太学主轻敲椅背,“能死人的,从来不是武器,而是人,是人心。”
是人心的贪婪与欲望,是世人的愚昧与痴妄。
“你在暗示什么?”初昭皱眉,太学主朝她摇摇头,“不必多想。天剑你既然想夺就去吧,到时候我去替你压阵。”
“那在此之前,先帮我做一件事。”初昭定定看他,两人目光对视,彼此都看清了其中的情绪,又同时忽略了额外的他思,“帮我杀一个人。”
她轻声道,眼神却是极慎重。
太学主从没料到会从她眼中见过那样复杂的情绪,一层层的情绪混杂在浓烈的目光中,远野中流转的风,卷袭着千年的心情。而那个名称出口之时,他又瞬间了然。
“帮我解决罗喉。”
如今的武林上并无罗喉消息,可对初昭来说,只要明白某些脉络,那些细碎的线索轻易串联,答案翻掌可见。
“罗喉的尸体应该在千尸壁,但暗影魑首处,我需要亲自去做一个验证。千尸壁里面的阵法我试过解不开,那就直接毁掉,这件事……”初昭说明着想法,太学主出声打断,“阵法的话,司徒偃或许有办法。”
“学海无涯前任御执令,”初昭想到他的身份,太学主已替她接了下去,“不只是因为他擅长阵法,而是因为,她在阵法上面的学识与司徒偃可以说是一脉相承。”
“嗯?”
“还记得我说过吗,学海无涯有位学子曾教授过云苍陵一段时日,而那位学子正是司徒堰的亲师兄。”
初昭的神色怔了怔,转而坚决摇头,“不需要,你直接毁去就好。”
“不准备亲眼去见见里面是什么吗?”太学主探问道,初昭确定那眼中不是试探,因为太学主看上去比她还要紧张。
她偏开头,不自觉地抿了抿唇,“没必要,本来就是准备舍弃的东西。”
“你还可以有后悔的余地。”太学主往椅子上靠了靠,不经意掩下眼中的情绪。
那毕竟是罗喉,是她千年执念所系,若有一日记忆回归,可会为今日的果决而痛苦。
“我不需要后悔的余地。”初昭坚定回答道,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太学主。
太学主身体前倾,他期待的答案终于落下,却并没有感到畅快,“后悔有时也是一种奢侈的机会。”
“你是想感慨你已经失去了这种机会吗?”
听着这一针见血的话语,太学主愣住,随即大声失笑,扫去那丝异样,“初昭,你真的不会因为这份敏锐而多添烦恼吗?”
“没有后悔的权利才能走得坚决,”初昭说着,分不清说给谁,“前路既然选定,就只能头也不回,哪怕是绝途,至少我们可以一起走到黄泉。”
这真不是一个好的祝福,偏又真诚地让人分不清她是在诅咒还是许诺,太学主视线扫过初昭,漆黑的眼瞳对上那双无瑕的明眸,他扯开一丝笑意,那笑容渗着诡异。
是的,一同走到黄泉。
既然你已做好同亡的准备,吾又怎会不允呢?
从一开始来到他的身边,仇恨与杀意就不屑遮掩。在暂时脱离神灵高高在上的自傲与狂妄后,属于学海无涯太学主智慧与思考重新归位,世界以另一个角度再现,身旁最近之人的心思便清晰落在他的眼前。
抚我则后,虐我则仇。
作为儒门之人,《尚书》读过千万遍,道理早已明晰心间,为何还会生出不该有的妄想。
他是点风缺,他是死神,曾经的行差踏错已然铸就不可挽回的后果,迎接他的宿命终究会是一场盛大的失败,可生命的终途,他还能选择落幕的方式。
为他送行的可以是正道,也可以初昭。
如你所想,如你所愿,这份以死亡签下的契约,一同由绝途走向黄泉的许诺,死神愿意笑纳。
我等待着你杀我之时,我等待着了结恩怨之刻,与这世间最后的知己,共同坠入无边的黑暗。
恨比爱更深刻,所以,这也是独属于我的铭记吧?
——来自于初昭,终结于点风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