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介恶狠狠的掐着她的脖子警告她不要乱说话:“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这事儿根本不算什么,你要是敢闹大了,我就让你跟你妈妈一块滚蛋!“
是的,她不能毁掉母亲苦心孤诣经营的婚姻。但那一瞬间的迟疑还隐匿着一个多年后她才想清楚的动机——她怀疑即便向母亲控诉也没有用,这颗绝望的种子早在小时候母亲强迫她把房间让给哥哥,而不是从母亲再婚开始便种下了,她从未在家庭中获得一丝一毫的生存空间。
年轻巡查问了几句话,泉太介搪塞说他和女儿正在为是否给她买笔记本电脑吵架,巡查见她脸上没有伤,训诫他要好好跟孩子讲道理,转身离开了。
她多想喊住他向他求助,大声呐喊:“警官!我继父刚刚侵犯了我!”
来自后背、肚子和腿的痛意折磨着她的胆量,她担心他听到自己的话之后转过身来否定她的遭遇:“这种话不可以乱说,不能因为你爸爸不给你买笔记本电脑就开这种玩笑哦。”而最终等待她的是另一个充满暴力的地狱。
见警察离开,泉太介一改刚才凶狠的嘴脸,和蔼可亲的安抚着她战栗不止的肩头,愧疚的跟她道歉:“理惠啊,都是我的错,我今天遇到了不开心的事,喝醉了,但我这么做是因为爱你啊,一想到理惠你有一天会跟另一个男人走进婚姻的坟墓,会跟他拥抱、接吻、□□,我就感到痛苦万分,我这么做是因为爱你啊,理惠,快去把自己收拾干净,不要让你妈妈看出什么来好吗?就当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
抖的跟骰子似的手里被塞入了些什么,她的眼睛往下斜,原来是一笔零花钱。
跟烫手山芋一样,她想丢又不敢丢,在他恐吓的微笑下揣进兜里,灵魂仿佛遭遇到了行为背叛,随着身体的撕裂而撕裂。
她不敢跟母亲坦白,她只在和母亲独处,看到电视上的犯罪案件的时候开玩笑说:“我觉得太介叔叔也很像那种会侵害自己女儿的罪犯。”
“你吗?不会的,你爸爸才看不上你呢,而且我不是说了么,你得改口管太介叔叔叫爸爸啦。”
不。
绝不。
内心深处深深拒绝着一个在短暂人生中缺席了三分之二的角色的同时,对母亲的负罪感永无止境的折磨着她——不管是不是出于主观意愿,她背叛了母亲,她是个罪人。
这份歉疚和痛苦让她想要逃离。
她决定去找父亲。
对了,她还可以跟父亲一起生活!
在一个周三,她怀揣着希冀,用泉太介给她的零花钱启程去了旭川市,飞机转新干线,不到三个小时,她站在父亲家门口,满怀期待的按响了门铃。
前田先生见到她时只隐约觉得熟悉,陌生感占据上风:“你是?”
“爸爸!我是英男啊!”
英男,英男,前田英男,她许久不能忘怀的人生之初始。
他和前田夫人立刻热情的把她迎进门,刚上幼儿园的孩子仿佛天生有着敏感的危险雷达,争夺爱的警报拉响了,女孩儿因为陌生客人的到访而啼哭,她看到她的父亲拿着玩具,微笑着拙稚的哄着他跟继母生下的女儿,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没见过的慈祥和欢快。
她扎在客厅里,看着忙忙碌碌温馨和谐的一家人坐立难安,感觉到了自己的多余。
“怎么来旭川了呢?”
“我……我……”
因为我不想和母亲一起生活了。
因为继父是个烂人。
因为我也是个烂人。
我们都背叛了母亲。
所有话一股脑的涌到嘴边,她不知道应该先说哪句,低下头,努力控制住汹涌的泪水,笑起来:“我……我休学旅行来了札幌,想到您住的旭川离札幌不远,我想来看看您。”
前田夫人夸她懂事,希望她的女儿长大后也像她一样懂事。
懂事吗?
从小母亲就告诉她要懂事。
出发来旭川时乌云黑压压的透不过气来,果不其然,她下午离开的时候下雪了,她就跟远处的云和山一样灰溜溜的逃窜上新干线。雪花落在她的衣服褶皱里,这次她跟泉正一调换了位置,带着旭川的风局促的站在家门前的那个人变成了她。
正像她在一开始提到的从某人口中听来的一段话,沉默不是好事,牺牲也不是好事。冬天过去不久,春天还没到来,不满十五岁的泉理惠再一次遭到了继父的侵犯。
但这次与上次不同,她的母亲和放寒假的哥哥都在家,她求救的声音那么响亮,她挣扎的动作如此用力,可结果还是和之前一样,他们假装睡着,他们无人应答。
原来……
原来不是她背叛了母亲。
原来是母亲背叛了她。
月光照着她,像照着一块七零八碎的破布。她拖着这具布满伤痕的躯体和一颗被虫蛀的满是坑洞,寒风一吹便呜呜作响的心出现在餐桌上,吃着早饭的母亲的眼泪刷一下掉下来了:“理惠,妈妈带你搬出去住。”
她死气沉沉的眼里透出了微渺的光。
“要走你们走,我要和父亲在一起。”泉正一事不关己的撕着面包。
他真的像一个儿子崇拜父亲那样崇拜着泉太介,视他为无所不能的,为他提供了前十几年缺失之爱,为他提供温床和避风港的英雄,为了讨好他,他的脾气不再像以前那样激进,仿佛他现在努力学习和工作,赚奖学金给继父买礼物的目的都是为了从他那里获得一个信任、赞赏和肯定的眼神。
然而母亲,一个只会靠婚姻来赚钱的女人,她又能指望她为自己做些什么呢?她去零件厂里上了两天夜班,便哭着喊着回到了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