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曾听母后道,人这一生,不过匆匆数十载,身为女子,虽不能如儿郎那般上战场建功立业、英勇杀敌,也要在相夫教子、报效国家之处成就自己的一番天地。
我虽不愿远嫁他国,蹉跎于宫闱之内,也不全然赞同这话,身为一国公主,我身上肩负的责任,并不应比王兄少一丝一毫。母后以刺绣名动天下,为绣江山社稷图积劳成疾,早离人世,她虽为女子,但也为国家,为父王不惜牺牲了自己的一切。我身为王室仅存室女,却没能在杨军攻城之际祭剑炉以解姜国之危,我如何对得起我的子民?若我执意要跳,王兄也是拦不了我的。
“若我执意祭剑,王兄就不会离我而去了……”
“不,你改变不了什么,一切早已注定。”一个带着些许暗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竭力想睁开双眼一看究竟,却感觉肌肤火辣灼热,仿佛还有火舌在舔舐着我的躯体……
“不过倒还有一个办法,龙阳的前世是神界的飞蓬将军,他尚存一缕神识游离在六界之中,这就是龙阳仅剩的魂魄,若能找到九天玄月石,修补那顶头盔,龙阳就能回来了……”
王兄还能回来。我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可我仍魇着,无法醒来。
“龙阳就能回来了……你必须在一千年后才能找到九天玄月石,那时,人间给你的期限只有三百天,三百天一过,他最后一缕魂魄在也将彻底消散在这世间,到时候就晚了,晚了……”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有什么东西正从中剥离出来,我头痛欲裂,脑子一片混沌,那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我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原以为人死之后会步入轮回,抑或是彻底消散在这世间,可我的神识却无比清醒,似是与生前无二。
低头望去,我不由得一阵羞愧。
王兄送我的广袖流仙裙皆被烈火所焚,现如今我可以称得上是衣衫褴褛了,大片肌肤裸露在外。这代表着我确实跳了剑炉,也的的确确是——死了。
可这个地方,看起来不像是人们常说的地狱,也不像是人间常有之处。
“这里是锁妖塔。”
是个女子的声音,只不过平淡无波,好像见惯了我这样的人似的。
她浑身上下都裹着黑纱,甚至连五官也包裹得严严实实,难辨其面目,可面罩上绣有大片的织金花纹,看起来妖冶极了。
“你是谁?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我心下讶然,不觉攥起破碎的裙摆。
“你不用害怕,我虽非人类,却并不曾害人。我乃冰晶女,这里是锁妖塔的第二层,此处是我的地盘。你的确已经死了,但你已成为剑灵,与魔剑融为一体,再说明白点,你现在应该是个鬼。”她依旧面色无波,随即便拿出一块绘有阴阳鱼的砖石往墙壁上的凹槽搁去。
“咣咣——”
我们身后竟有一道石门,石门的机括缓缓启动,随即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我从未见过如此令人作呕之景象,顿感阵阵晕眩。
冰晶女见状白我一眼,不屑道:“此乃血池,塔中妖灵大盛之时,血池池面便会上涨,以阻隔各层之间的通道。”
我强忍不适,跟着冰晶女继续往塔的上层行走,只听她说:“今晚你就睡在第三层,这里距第二层甚近,有事可以叫我。”
不等我说些什么,她就往第二层走去。
冰晶女在时,附近几乎没有妖怪,我只能听到一两声低阶小妖发出的闷吼,但她一走,附近的妖怪大约是察觉我力量弱小,便蠢蠢欲动。
我抱着膝盖缩在墙角,一夕由人界公主论为孤魂野鬼,可谓孤立无援。子时将至,周围的妖气更盛,一些对我来历略有耳闻的大妖现了原型,它们大多都是些奇形怪状的豺狼虎豹,面目狰狞,我除了闭目不视外别无他法。
“你王兄就是个窝囊废,自己都护不住,更保护不了你!”
“哈哈哈……短命鬼,他早死了!”
“窝囊废……窝囊废!”
“我王兄不是,我王兄不是……”我拼命地想堵上自己的耳朵,可那些字眼却不停地往里钻。
我王兄不是窝囊废,我才是……
若不是我没有及时祭剑炉,王兄又怎么会死?
湿意渐渐漫了满脸,我恨我自己的懦弱,更恨我一介弱小身躯反抗不了任何欺侮我的妖怪。
王兄,若你还在就好了,若你还在,龙葵便不会为他人所欺,王兄,龙葵真的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