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一天的雨终于倾盆而下。
雨点噼里啪啦像一颗颗子弹，击在老旧的窗户上。
苏朓到达大路后钻到另一边的荷塘里，在崎岖狭窄的田埂上向着写有管理二字的建筑艰难前进。
奔到近处，标牌的全貌显现出来——原生态花园体验馆管理处
迎接苏朓的是两个年轻人，他们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互相对看，眼中具是惊疑不定。
她管不了那么多，哆哆嗦嗦地抱住其中一个的手，慌乱地哀求道：“我，哥哥姐姐，请，请你们快报警，你们顾总失足掉在大坑里了。”
“什么？！怎么会掉坑里，我们这儿没坑啊，我们每天都巡查的。”
“我，我不知道，”苏朓双手摩挲自己的臂膀，希冀以此来取得温暖，大眼睛里充满恐惧，“我们走着走着谁也没注意，一下就掉进去了，那很深，如果不是他让我踩着肩膀上来，真不知道怎么办，你们快报警吧。”
“好，你别慌，我现在就报警，你先带她进去休息休息。”男工作员一面掏手机拨号，一面对同事抬下巴示意。
女工作员便伸手想来扶她，苏朓抗拒地摇摇头，让自己眼含热泪，盯着男人坚定道：“我真的很担心，让我听完吧。”
“小姑娘你放心……”男工作员无奈地安抚她，话说一半，电话似乎接通了，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110吗？我们这是原生态花园体验馆，有客人掉到花园的坑洞里了，请你们来找一下吧。几位？两位客人，不过他妹妹已经出来了，现在在我们管理处。嗯，请你们马上来，好，我们会安抚好她的。”
他挂断电话，朝苏朓投来一个“你看，我说放心吧”的眼神，又问了她坑洞的大致位置，便和同事交代几句，自己先去找找看。
“来，小妹妹，你坐下喝杯热水。”
“谢谢姐姐。”苏朓呆滞地接过水杯，捧在膝盖上，热水的温度透过杯面传来，甚至有些烫，热得她指尖发红。
墙上钟表指在下午四点左右。
她看向门外，浓稠的雨幕把天染得灰黑，仿佛这会已是夜晚。
玻璃门隐隐约约映着她的身影，蓬头垢面，衣裳沾着泥污，裸露在外的皮肤更是没一寸好地方，不是擦得流血，就是乌紫的淤青，和原本雪白的底色形成巨大冲突。
这模样活生生一个鬼疯子，把她自己都吓得不轻，难怪刚刚他们露出那种表情。
一道雷訇叱炸亮天空，猛然的曝光使玻璃上模糊的人影消失无踪。
苏朓神经依旧紧绷，根本放心不下。
她进来时故意喊的“你们顾总”。
正常应该疑问一句“我们顾总？”，工作人员却没有细问，仿佛早知道“顾总”是谁。
报警时他也没说具体地址，反而提到她在管理处，这多少有些刻意。
他很可能是顾桑羽的人，那么，他刚刚真的报警了吗？他刚刚出去是为了给顾桑羽领路好来这吗？
这个想法无法抑制地在苏朓脑中疯长，令她整个人仿佛一只拉满的弓，时刻紧张着。
苏朓不安地扫视这间屋子，视线忽然被桌子上的座机吸引。
“姐姐，”她走到女工作员身边，鼓足勇气道，“我好冷，这有没有衣服毯子，能给我拿一件吗？”
女工作员看了她几眼，颇为怜惜道：“有，是我的衣服，你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去给你拿。”
“只要能保暖就行。”
“好，你在这等会别乱跑，渴了饮水机就在那。”女工作员说完转身向楼上走去。
苏朓见她离开，立马跑到座机旁边，自己快速地报了一遍警，又拨通妈妈的电话。
“喂？”
“妈妈！救我。原生态花园体验馆管理处。”
“别回拨！”
说完她立马挂掉电话正襟危坐，此时楼梯处，女工作员也走出来，手里拿一件薄款羊毛衫。
——
“顾总，人都到齐了。”
说这话的赫然就是方才管理处的男工作员。
路上又停了不少车，齐刷刷二三十个黑衣人整装待命。
“嗯。”
顾桑羽站在伞下揿开打火机，左手虚虚围着火苗，在脸上烘出晦暗摇摆的暖光，一低头，把嘴里叼着的烟送上去点燃。
袅袅淡烟在伞下浮动，他索然无味地吸了两口，把剩下的烟伸到雨中，看雨扑到冒着红点的烟上，滋一声红点灭了。
“我妹妹想玩捉迷藏呢，”他低笑道，“那就陪她玩。”
他挥挥手，所有人行动起来，打着强光手电分散到花海里。
“苏朓——”
“苏小姐——”
一时间，整个私人花园里充斥着苏朓的名字。
“顾总，外面来了一辆警车。”
顾桑羽恹恹地扔掉烟，掏出手绢擦拭手上的雨痕：
“我打电话给赵局长，你去处理一下。”
“等等。”他想到什么，探身从车里拿出文件递过去。
男工作员接来一看，是一份有关苏朓的精神鉴定报告。
“里面还有一段合成视频。”
“我妹妹脑子不正常，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不让她乱跑伤害到路人。”
——
苏朓战战兢兢地缩在大厅的椅子上。
雨像跳弹一样在地面砸出大大小小的坑，滴滴咚咚噼里啪啦，雷声乍收乍放。
苏朓，出来。
苏朓，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