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江城六百多公里有一个小城，叫九香城。和江城比，十八线都算勉强，叫“城”都是抬举了它，按规模也就是个大一点的镇子。
但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生活节奏慢，竞争压力小，都是熟人干什么事都方便，有事打个招呼就行。
踩着夏末的尾巴，一到了下午五六点，人们就携家带口地到城中的丹桂广场，小孩玩充气城堡，年轻人约会看音乐喷泉，老人们听曲儿下棋。等天黑了，陆陆续续回家去，半路拐到城里最大的超市银福买点特价商品。
晚上八点，正是银福热闹的时候。果蔬称重区挤得全是大龄妇女。
“这两颗茄子是我的，先给我称。还有这豆角。”
“我先来的，你别挤！”
“琴子，记得袋子别给我封口啊！”
被围在称重台后的妇女面对这种场面早就习以为常，眼疾手快地接过一个又一个食品袋，也不管是谁的，拿着就称，称好后利落地拧好袋口贴上标签往外一递自然有人会接。
吵吵嚷嚷一直持续到九点，这块儿区才冷清下来，摆在一边的残次品区也被挑挑拣拣只剩了些菜叶子枝杆子，狼藉一片。
卖熟肉的妇女一边走过来一边摘身上的围裙，“一天又过去了啊，琴姐。”
赵琴一手撑着台子一手锤自己的后腰，“是啊，腰都站不直了。”
“那也比你干后厨强吧，又要配菜又要洗碗，劈成两半也干不完啊。”
赵琴站直身子扭扭腰，笑着说：“那是那是，多亏了你介绍。”
卖熟肉的阿芬走进柜台和赵琴站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今天卖了多少。超市一过九点就没什么人了，但下班时间是十点，最早也要九点半才能准备收拾。中间的这半个小时大家无所事事，通常都是用闲聊来打发的。
“全国首档大女主征选男友节目，花！落！谁！家！霸气美男、专业车手、儒雅教授、阳光型男、气质小生，多款男友任她挑选......”
安静地悬挂在商场的广告屏幕突然被切换成TV模式，一阵故弄玄虚的男播音广告从电视里传出来，掷地有声。
管仓库的老陈喜欢看蓝莓台的晚间剧场，切换频道成了每晚的固定项目，其他员工都见怪不怪。
赵琴抬头看着电视里闪过的人影，“......就在今晚十点，邀您准时收看！”没听见阿芬的话，她指着屏幕问：“你看刚刚那个女娃像不像我闺女？”
阿芬闻言看去，广告时间结束，画面已经切换成了家庭伦理剧《前妻的游戏》。
“没看见啊，不过你闺女长得确实好，皮肤又白，要是生在平城江城那些地方，说不准就能当个明星呢。她现在在江城工作呢吧？”
赵琴眼角挤出三层褶皱，笑着点点头，“嗯。”
“真有出息，哪像我儿子啊。诶对了，我好像还没问过呢，她是干什么工作的呀？”
“就是普通的小职员，坐办公室的。”赵琴也有些含糊，方嘉凌从来没跟她仔细说过，每次想多问一句都被她岔开话题。
阿芬应和着点点头，“那也挺好的，反正咱们也不求大富大贵，能养活她自己就行了。江城那个地方看着好，架不住它诱惑大啊，漂亮姑娘去了容易吃亏，咱嘉凌这样的就挺好。”
诱惑？赵琴的眼神钉在电视屏幕上，愣着半天不答应。
“琴姐？”
“哦，”赵琴回神，“收拾一下吧，该下班了。”
进了家门，赵琴阿芬给她的猪肝和从超市打包回来的没卖完的盒饭放到餐桌上，马上去打开电视机，从茶几底下摸出遥控器，太久没用，上面落了一层灰，一按一个手印。
只是一闪而过，但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她必须要确认一下。
调到23台，节目已经播出半个小时了。
没头没尾的，就看见几个年轻人坐在一起说话。镜头特写在每个人身上来回切换，怼到女主角的脸时，赵琴紧紧地盯着屏幕，白到发光的滤镜之下，那个女孩的五官看起来像罩了一层雾，让本来最近就有些老花眼的赵琴更看不清楚了。但是，熟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赵琴凑到电视机跟前蹲下，紧盯着女孩的一举一动。
错不了，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化成灰她都认识。
赵琴感到一阵心慌，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滑动的手竟然有些哆嗦。联系人里顶头就是“A方嘉凌”，可电视里却说那个人却说自己叫夏枳。
拨出去的电话里只有“嘟...嘟...嘟”无人接听的提醒音，赵琴的呼吸变得急促，腿脚也使不上力。坐到地上，她打开今日一览的软件，用手写输入了“花落谁家”的名字。
搜索页出来好几页关于这个节目的信息，她竟然从来没有看见过。
看见有女主角的照片的博文她就点进去看，里面都是关于节目嘉宾的介绍，她把女主角的每一张照片都放大仔仔细细地看，越看越惊惧，然后变得愤怒。
网站下面的评论参差不齐，好坏参半，赵琴眼里只有提及女生的那些字眼，“算前凸后翘吧，有点料啊”、“什么千金大小姐，看起来像清纯小白花”、“眉头还没开吧，以后不知道便宜了谁”、“五楼不准，你怎么知道人家凭什么本事当女主的，富家小姐就是唬人的吧”......挑三拣四，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咣当”一声，手机砸在地板上，屏幕上的钢化膜磕出了一道裂痕，像具化的网络中的一根线，循着这根线探下去，“花落谁家”散播在铺天盖地的网络里，良莠不齐的网民活跃在各个平台。
粉色网页管理得当，自开播前四个小时方嘉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