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染得一双小手都红了,站在庭院中。可路过的下人谁也没看他,好像他的血根本不是血,他的伤也根本不是伤。
他被称为尊主。
却活得比狗还卑贱。
只有路过的芷萱,那时才十五岁还是个大姑娘的芷萱,是唯一对他的伤口大呼小叫的人。
“你怎么会弄得这么伤?是不是和其他孩子打架,然后你打输了,变成这样?唉,我听说你爹是很厉害的人物,怎么你这么弱呢?……哈哈,你别放心上,我只是随口说说!其实嘛,世上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不该拿来做对比,是我错了,我道歉!可你是个男孩子,要坚强点儿,就算变不成你爹那么厉害,也不能输给其他孩子啊?莫非是他们以多欺少打你一个?那可不行,打架要公平才行!好,如果他们下次再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去教训他们!”
她说得正气凛然。
他抬着小小的脑袋,任由笨手笨脚的她给自己上药,就算痛得要死,也不哼一声。
……
翠生躺在床上,望着那手忙脚乱的侍女,突然开口:“你是新来的吗?我没见过你。”
“是,我是新来的负责打扫的侍女。刚才不知道尊主回来,所以在这房间里打扫……我……我给您上完药就走,很快的!”
那侍女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有些不知所措,嗓门却很大。
就像当年的芷萱。
翠生闭上眼,懒洋洋地躺在那里,任她处理额头上的伤,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尊主,我叫……不,奴……奴婢叫小菊。”呸,她这张嘴巴真是笨死了!虽然才刚被买上山,可管事的大婶不是教了许多次嘛,怎么老记不住!唉,不过有钱人家的规矩也真多,还不能自称“我”。
翠生闭着的眼珠子突然转了转。他睁开眼,看着面前这个相貌平平、有些粗枝大叶的少女。又闭上眼,孤魂般的小小身子突然泛起一丝光芒,将整个人照得益发透明。
“你以后不用干粗活了,来当我的专属侍女吧。”
“啊?”小菊呆愣住,尊……尊主刚才说什么?!
这一惊吓,手里的药酒也掉了在床上。糟糕!她怎么可以弄脏尊主的床呢?快!快捡起来!会弄脏被褥的!
“对不起……”她赶忙爬上床去捡,可没想到那张床如此软绵,一撑上去,整个人就几乎要陷了进床塌中。她尴尬地又爬起来,却因为动作太笨,起身又太急,一跤摔了下床,还磕了自己一个大包。
翠生望着她狼狈的模样,忍不住,轻轻一笑。
他伸手抚到她额头,轻声问:“痛不痛?”
小菊有些呆住。
她本来是给山下镇上的大户人家做洗衣粗活的,因为不景气,大户人家也辞了些小帮工,她就这么沦入失业大军里。刚好灵照宫招下女,她本不太敢去,听说武林人都很凶暴,动不动就砍人,她觉得好可怕!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小弟弟又到了念学堂的年纪,她再不多赚点儿,妹妹就只有被卖进青楼一途。没办法,这年头穷人没得选,为了钱唯有上来虚乾山。后来听闻新尊主年纪虽小,人却很难相处,而且刚下令灭了一个门派。这种血腥暴力的江湖人,在她心目中全是满脸横肉刀不离身、动不动就发怒要砍人泄愤的才对。
不料真见到,居然是那么空灵净透的少年。
他怎么会是其他人所形容的那个残忍冷漠的尊主呢?
他明明那么小,跟她年纪最大的弟弟一般年纪,还带着孩子的天真稚气,也未完全变声,皮肤透明白晰,一双幽灵般的黑眼眸中,好像埋进了月光的种子。
小菊坐在地上,没起身。
她突然也舍不得起身了。
被一个这么空灵漂亮的尊主抚摸着额头,她又怎么舍得起身。
翠生却被她傻傻憨憨的表情惹笑了。他一笑,灵动的气质便从笑声中溢出,弥漫在整间房的空气和温度中,令她悠悠然地迷醉。
翠生闭上眼睛,像个孩子般深深搂住小菊,笑容中含着幽幽的叹息:“答应我,以后当我一个人的专属,永远不要再属于其他人。”
小菊望着怀里小小的翠生,突然无限怜惜。这个人,究竟哪里像人人闻之丧胆的灵照宫尊主呢?她好像看到了离家多年未见的弟弟。
“好。”她轻声答道,虽然有些茫然不解,还是允诺:“我永远只属于你一个人。”
她伸出手,开始还有些犹豫,仍鼓起勇气抚摸了一下他的背,见他没抗拒,才继续抚摸。抚摸他的发丝,抚摸他小小的肩膀,抚摸他的背。
翠生很满足。
果然,这女孩很像她。
那个十五岁时的芷萱。
那个他无法开口告诉她,其实他是为了得到她才想夺回灵照宫的女人。
就算是恨之入骨。
他也总算是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