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吃早餐时听见父亲突然这么说,胡桃愣住了。母亲还在厨房里忙活,这话只可能是对着她说的。
“您问我吗?”她不解地反问道。
“快到你的生日了。今年多少岁,该满十八了?”
“对,是这样没错……”
其实距离胡桃过生日还有四个月呢。
一向教育孩子们食不言寝不语的父亲点点头,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很好”,视线在她脸上游离片刻,令胡桃不由得紧张起来。或许这份紧张传达给了父亲,他沉默一会儿后决定为她解惑。
“听说禅院家开始为嫡子张罗相亲事宜了。”
噢,原来是这样。
果然是这样。
“胡桃这个名字听起来太轻浮了,拍照片前先去户政局改了吧。我看叫‘紬’就不错。”
紬,つむぎ。本义是以丝线纺织而成的绢布,取自丝绸般柔顺之意。
说完,父亲再度恢复平时的作风,默不作声地垂下目光继续用早餐。
他分明早就决定好了,没有胡桃插嘴的余地。
不对,她已经不是胡桃了。
是不久便会出嫁的西宫紬。
【02】
禅院直哉年满二十岁这一天,父亲直毘人通过佣人传唤,要直哉去他的书房找自己一趟。
说是书房,实际上只是被老头子每天喝酒的地方。
家里从来不搞庆贺生日这套,总觉得事有蹊跷。果不其然,拉开障子门踏进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矮桌上一列排开的照片。
“这些都是经你叔母整理出来的,最右边六个觉醒了术式,具体是什么标注在上面了。”父亲还是老样子,横卧在塌上没个正型。“挑一个见面吧。”
照片上俱是身着和服、手持鲜花的妙龄美女,摆在一起实属琳琅满目。不管怎么说,首个迎娶的妻子将会坐上正室的位子,成为禅院家脸面的一部分,叔母绝不可能选一堆丑八怪出来给他挑。
弯腰将从右数第三张拈起,直哉抬手甩给父亲:“就这个好了。”
直毘人接住相片,捋着胡须端详几秒。“付丧操术啊?挺有意思的选择。”
照片中的年轻女子尚在可以用“女孩”称呼的年纪,盘起的黑色长发打着卷,没有烫染的痕迹,多半是天生如此;手捧铁线莲与小簇绣球花组成的花束端坐于桌旁,模样楚楚可人,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理想妻子的好人选。
白色边框上写着“西宫紬”三个字。
“女人只需瞧着赏心悦目,懂得安分守己就够了,拥有哪种术式都无所谓。将儿女资质视作争夺地位的筹码什么的,只有扇叔父那类败家犬才会这么想。”
听见他这么说,直毘人抚掌大笑。
直哉的术式“投影咒法”传承自父亲,是摄影技术诞生期间出现的新生代术式。叔父自负术式历史悠久,瞧不上投影咒法缺乏底蕴。虽然他没有明说过,大家都明白他一心认定自己输给兄弟直毘人,没能当选家主的原因是因为继承人不成器。
要直哉说,抱有这种想法的人活该落选。投影咒法才是真正具备未来的术式。24帧动画现世以来,投影咒法的强度在父亲手上再次得到提升。媒体技术还将不断发展下去,投影咒法只会越来越强,直到淘汰掉现存的这帮子老古董。如果真的古老的东西就一定更好,那他们全家不如改住山洞、枕草席,靠吃野果过活算了。
他是天才,所有人都清楚他会接替老爸成为下任家主。不管直哉有没有继承人,是否会生出真希那样的废物小孩,他都会是家主,选择西宫紬与她的术式无关。
引起直哉注意的是她的满面笑容。其他人在照片上也有笑,但那都是礼节性的。即将嫁给没见过的男人了,这样处境下心怀不安或埋怨再正常不过,没有谁像西宫家的女儿一样笑得那么明朗灿烂。
被拍摄下来当做货物供人挑选有这么值得高兴吗?
世俗女性不愿维系婚姻的话可以与丈夫终止契约关系,但在禅院家不存在这么一回事。无处可逃的女人们被困在宅邸里年复一年地衰老枯槁下去,不出多久眼神便黯淡无光。
那么来挑战一下吧。如今你脸上那副笑容也好,那双明亮的眼睛也好,究竟能支撑多久呢?
【03】
那之后西宫紬从神户的家里来到京都。他们一共见了两回,第一次是在翠岚大酒店吃饭,第二次他在禅院家招待她。
真人与照片差别不大。西宫紬身量纤纤,皮肤亮白细腻。浓艳卷发披散下来,确实是位明眸善睐的娇小姐。振袖的袖子中,她的右手上缠绕着穿戴式锁链,与五指的指环相连,想必便是术式相关的付丧神了。
“家中有两个已出嫁的姐姐。父亲目前的评级为二级,母亲出身普通咒术家族,没有术式。”
无聊。
“爱好是园艺和刺绣。拍相亲照时手捧的铁线莲绣球花束,每一朵都是我自己栽培修剪的。”
无聊。
“小时候我曾养过一只银狐犬。直哉先生听说过吗?这种狗外表长得像萨摩耶,实际上是由日本人培育出来的地道日本犬哦。历史不长,属于较新的品种,普遍携带关节病的遗传基因。我的小龙也是这样。满三岁前还好,之后膝关节异位严重便不怎么带出门了。”
无聊。
只有笨蛋才会给一条白狗起名叫“小龙”吧。
剩下的事情全部无聊透顶,打发时间罢了。
不过这个女人还算知礼数,姑且有点儿姿色,海藻似的头发他也不讨